第(1/3)页 “朕杀了彘墡,导致天下诸王疑朕!” 朱祁钰捏着奏报,喃喃自语:“认为朕不顾念亲情,犹如当年的建文!” “刚刚登基,便对亲叔叔下手!” “朕何尝不是,为了皇位,烹了亲叔叔。” “他们背地里估计都在骂朕,刻薄寡恩,不配为帝!” “要不是太宗、先帝,连番削藩,藩王手中的兵权越来越少,恐怕他们早就起兵靖难了!” “如今朕诏天下藩王入京,自然不愿意听朕的话喽!” “不听话啊……” 朱祁钰目光愈发阴鸷:“你们不入京,朕就逼你们入京!” “有胆量就造反,朕等着!” “朕可不是先帝,先帝只是还为汉王建了逍遥城,过了很久才烤死他!” “更不是太上皇,太上皇生来软弱,全身污点,犹如从粪坑里爬出来一般。” “朕谁也不是!” “落到朕手里,朕烤死你们满门!” “伱们和孔氏一样,享受百年先祖遗泽,也到了你们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这天下,是朕的,不是你们的,朕尚且不能享受享乐,尔等有何资格呢?” 朱祁钰喃喃自语。 勤政殿的太监们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戳聋,皇爷暴露真实心思的话,他们听了就是死罪! “朕诏你们入京,你们以为,是要杀光你们了?” “以为朕没有儿子,就能为所欲为了?” “江山都不要了,是吗?” “朕在你们的心里,是魔头吗?” “既然知道害怕,为何还处处和朕作对呢?” “真是矛盾啊。” “倒是郑王懂事,摸清了朕的脾气。” 朱祁钰冷笑。 皇族,哪有真傻的。 郑王之所以顶着暴戾的恶名,是因为当年仁宗皇帝突然崩逝,宣宗皇帝却在南京,便由郑王朱瞻埈和襄王朱瞻墡监国,等待宣宗皇帝回京继位。 彘墡是宣宗皇帝亲兄弟,是张太皇太后亲儿子,郑王的母亲和张太皇太后不睦。 后来,宣宗皇帝亲征,他又和彘墡监国。 因为两度监国,又是次子,难免容易让人多想。 郑王深谙自保之道,回到封地,便时常鞭笞百姓至死,恶名连连,宣宗、漠北王都训斥过他,甚至改封地,还派了御史周瑛管教他。 郑王才消停下来,他也顺利熬死了张太皇太后,得以全身而退。 如今,皇帝诏天下诸王入京,他敢为天下先,第一个入京,可见这份睿智。 仁宗的子嗣,只剩下他一个了。 聪明人,不外如是。 “郑王入京,便入住宗人府吧,不必大费周章,也不必叫外人知道。”朱祁钰想试试郑王的忠心。 朱祁钰服了汤药,开始批阅奏章。 最近奏章实在太多了,他只看贴黄,都要看到半夜,整个军机处、司礼监,都忙到不行。 军机处把翰林院所有翰林招进来了。 本来京中进士要多少有多少,但皇帝能折腾啊,都派去天下各地了,连举人都没多少了。 不得不从南京诏进士、举人入京。 干脆,朱祁钰让国子监,举荐几个佼佼者入军机处。 第一个举荐的就是李东阳。 陈询是懂皇帝心思的,知道皇帝看重李东阳。 问题李东阳才十岁啊,如何处置朝政? 朱祁钰拒绝了,让国子监举荐岁数大的监生,让他们入军机处,做些搬送奏章、查找奏章的苦活。 贴黄,可不是他们能做的,每一个负责贴黄的进士,都是朱祁钰精心挑选过的,其他人,只是负责打下手。 军机处忙,司礼监更忙。 司礼监被反复清理后,所剩人员不足原有三成,却要负担全部奏章的批红工作,忙到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朱祁钰只能让侍讲学士,去内书堂教导太监。 填补司礼监人才。 “今年虽有科举,可再开一恩科,广收人才。”朱祁钰下定决心,太缺人才了。 “皇爷,董公公求见。”趁着朱祁钰休息的间隙,冯孝小声禀报。 “这茶不错,谁泡的?”朱祁钰放下茶碗。 “回皇爷,是奴婢泡的茶。”林钰跪在地上。 朱祁钰点点头:“再给朕泡一壶,让董赐进来。” 林钰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经历了人情冷暖之后,她人变得十分沉默,不再像以前那般,羡慕嫉妒恨都写在脸上,喜怒形于色。 董赐挑开帘子,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皇家商行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朱祁钰让他起来:“朕宣你来,有两件事交代你,其一,是想把纺织厂,开到河套去;其二,是要赶制一批棉衣,给边军穿。” “奴婢不敢受皇爷夸赞,此皆是皇爷庇护之功!” 董赐恭恭敬敬的磕头:“皇爷,这河套恐怕不适合开纺织厂。” “怎么说?” 董赐道:“请您听奴婢慢慢说。” “这纺织有南松江,北潞安,衣天下的说法。” “而这棉纺织,更有楚中的江花,山东的北花,余姚的浙花富有美名,民间都喜欢买这边的品牌货。” “奴婢这纺织厂,刚开办的时候,根本没办法纺织。” “奴婢请了些南方的织工,她们说北方天气干燥,棉线易折。” “幸好有手巧的织工,想出个法子,挖地窖,利用地窖中的湿气,进行棉纺织,才有了今天的工厂。” “奴婢虽然没去河套,但也知道河套气候恶劣,怕是很难进行纺织的。” “皇爷,您可能并不清楚,丝纺、棉纺,皆不是普通百姓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就说京中百姓,一年到头也就换一套衣服,这还是家境不错的,若是穷困些的,可能几年都不换衣服。” “河套穷困,如何买得起昂贵的棉织品?” 董赐实话实说。 西北穷困,是朝野共识。 新收复的河套,恐怕比西北还要穷困一些。 “你说的对!” “河套穷困啊,确实买不起好衣服。” 朱祁钰喃喃自语:“总不能朕给他们花钱买吧?天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给河套人买了,其他省份的人,发不发钱?” “都是汉人,怎能厚此薄彼呢?” “对了,毛纺织如何?河套半耕半牧,盛产羊毛,完全可以发展毛纺嘛!” 朱祁钰灵光一现,毛衣呀,又保暖价格又低廉。 还能让河套百姓营收。 若行得通,辽东、西北,毗邻草原之地,都可以发展毛纺织啊! 董赐满脸懵:“皇爷说的是毛毡吗?” “用羊毛编织的衣服。”朱祁钰比划。 羊毛还能制成衣服? 董赐摇了摇头:“皇爷,这个奴婢闻所未闻,奴婢这就回去问织工,说不定织工就知道呢。” 朱祁钰也不会织毛衣啊。 “羊毛纺线,听说过没有?” 董赐摇摇头。 朱祁钰火大:“叫个懂织工的,进宫!” “求皇爷恕罪!”董赐吓得连连磕头。 “起来吧,去宣几个织工入宫,朕跟她们说。” 朱祁钰想着,在河套地区发展毛纺,以毛纺控制草原上的羊群,吸引内地商人放眼草原,进而实控草原。 很快,四个织工进入勤政殿,礼节很不标准。 路上太监教了她们很多遍,进了勤政殿就忘记了。 朱祁钰懒得计较:“你们都是成熟织工,朕问你们,可有办法,用羊毛纺线?” “回、回皇爷的话,奴婢小时候,家里穷,俺娘用羊毛给俺做了身衣服,一点都不保暖,还扎得慌……” 一个织工小心翼翼道,称呼完全错乱。 “能否纺线?”朱祁钰又问一遍。 她点了点头:“能。” “你母亲是如何制衣的?”朱祁钰又问。 “跟编筐似的,编成布袋子,然后就披在身上,就是衣服了。” 她傻乎乎地回答:“皇爷,毛线易断,又不能裁剪,编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不能动弹,乱动的话就坏了。” 能纺成线就好。 “你们也都用过毛织品吗?”朱祁钰问其他三个织工。 都点了点头,说了一堆毛织品的缺点。 和棉织品比起来,毛织品就是渣渣。 “确实缺点多多。” 朱祁钰和颜悦色道:“那你说说,你娘给你编织的毛衣,保暖吗?” “啊?” 那织工张了张嘴,仔细想一下,竟点点头:“那年冬天特别冷,奴婢却一点都没感到冷,俺哥俺姐都羡慕俺哩。”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她。 “回皇爷的话,俺叫三娘,俺姓孙。”这织工嘴快。 真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飞。 冯孝、董赐拼命给她使眼色,要自称奴婢,你可倒好,动不动称俺,在皇爷面前,你敢称俺?活腻味了! 但朱祁钰并不恼怒,反而笑盈盈道:“看看,保暖,这不就是好处嘛。” “你们知道,在北方,天气比京城更冷。” “他们需要更暖和的衣服。” “所以,朕想着,若能用羊毛纺线,编织成毛衣,不说穿得多舒服,起码不会有人被冻死了。” “而且羊毛便宜,普通百姓能穿得起。” “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笑着说。 她们全都点头。 孙三娘有些哽咽:“您真是个好皇帝。” 朱祁钰不以为意,道:“那这样,朕让你们厂,在闲暇时间,把毛衣编织成功,你们可能做到?” 她们傻傻点头,并不知道点头意味着什么。 朱祁钰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说话颠三倒四,也不太懂皇帝的话。 “孙三娘,你可成亲?” “俺早就成亲了,娃都有三个了!”孙三娘咧嘴傻笑。 “你男人在做什么?” 孙三娘却恭恭敬敬磕个头:“都亏了皇爷天恩,招俺男人入军,俺男人在无当军里,俺家也是军户。” “为国效忠,是好事啊!” 朱祁钰笑道:“那你想不想,让你男人,当把总?当将军?甚至,封伯封侯呢?” “俺想都不敢想,俺家本是宛平县农户,逃荒逃到京师来的,能在京师安家,已经是皇爷天恩了,哪敢再有奢求?” 这女人,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有自己的小心思。 提到好处,就是天恩浩荡了。 这是市井小民的普遍心思。 朱祁钰笑道:“只要你们,能把毛衣给朕编织出来,推广下去,朕不止给你们赏赐,还直接升你们男人的官儿!让你们孩子考科举,以后做官儿!好不好?” 一个官儿,就让四个织工沸腾了。 “董赐,传令下去,所有皇家商行的织工,能编织出毛衣来,朕就封她男人的官!” 朱祁钰道:“这编织毛衣,不用机器,用的是织针,这么长的铁针,用胳膊夹着用,手工织针才能编织出来柔软御寒的毛衣。” “皇爷,奴婢一定编织出毛衣来!”董赐看出皇爷心思急切,就知道这是大功一件。 “董赐,你能做出来,朕就赐你一枚铜符!” 朱祁钰淡淡道:“织出来的人,去河套做毛纺织厂的厂长,无论男女,都赐下铜符一枚!” “奴婢必不负皇爷厚望。”董赐恭恭敬敬磕头。 让孙三娘等织工离开,留下董赐。 “董赐,如今内帑不缺钱了,纺织厂也迈入正轨。” “朕听你禀报,刊刻厂做得也不错,朕解除了一批禁书,都交给你们刊刻厂刊刻。” “再开个造纸厂,改良纸张。” “不必做高端宣纸,做一些贫民百姓能用得起的纸。” “朕知道,百姓家上厕所,尚须用厕筹。” “若有便宜的纸,就能取代厕筹了。” 朱祁钰道。 董赐却跪在地上:“皇爷万万不可,珍贵的纸张,怎么能触碰那等腌臜事呢?哪怕纸张再便宜,也决不允许被玷污!” 他是内书堂出身,是懂学问的,他把圣贤书奉为神明。 而纸,对读书人来说,有如神明一般,不肯玷污。 “朕只是打个比方……”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