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陛下,您真的相信里长吗?”耿裕语不惊人死不休。 朱祁钰目光一闪:“为何不信?” 耿裕不敢说下去了。 “说!”朱祁钰语气阴鸷。 耿裕知道,皇帝不满他试探底线,所以佯怒。 不过,对他而言,这是平步青云的机会。 “陛下,纸张在宫中常见,但在民间被奉为神物,百姓人家片纸未见,上面有字的,更是非常罕见。” 耿裕咬牙道:“陛下若刊刻书册,放置里甲官中,恐怕百姓一张纸都看不到,甚至,连一个字也看不到!” 朱祁钰眼眸一暗。 这是实话,史书只看到朝堂盘剥百姓,却没看到,最底层是里甲在盘剥百姓。 “陛下,中枢苦心造诣,刊刻万册书籍,发到民间,无非是饱了里长、粮长等士绅罢了!” 耿裕豁出去了:“陛下,您在宫中节衣缩食,到了地方的银两,能剩下几成?” 耿裕彻底背叛了自己的士绅阶级。 “你说的对啊,这江山不是朕的,而是那群士绅的啊!” 朱祁钰眸中浮现怒气:“偏偏这士绅如韭菜一般,割了也没用,春风吹又生。” “又是国家基石,没了他们基层更乱。” “朝堂现在的赋税,都得靠他们支撑。” “有些事,朕也得忍着。” 基层,他真的管不到。 强悍如太宗皇帝,最后也黯然收场,因为管理基层,要花费的钱粮实在太多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皇权不下县。 “你说说,朕能怎么样?”朱祁钰只能生闷气。 “陛下,微臣以为暂且不变,先从山东、宣镇、河套入手,重建里甲制。” “过些年,不照样变质了吗?有什么用呢?” 朱祁钰让耿裕起来:“这天下,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制度吗?” “陛下,没有,人心思变!” 好一句人心思变啊,这人心,何时能够满足啊。 耿裕欲言又止,却不敢深说。 “耿裕,你很不错,伱继续编纂救灾书吧,朕再慢慢想想。” 耿裕万分激动,得了陛下的夸赞,他肯定不用去江西了,留在中枢,必然能成为陛下的宠臣。 他恭恭敬敬磕头行礼后,才退出勤政殿。 朱祁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你看,人心不也变了吗?” “以前,谁会在意朕的想法呢?” “现在,朕想让群臣变成什么模样,他们不就乖乖变化了吗?” “这人呐,在外力的作用下,能变成各种形状。” “人心思变?朕偏偏让人心不变!” 朱祁钰目光坚定:“冯孝,去把宝钞司的太监宣来。” 站起来转一圈,用了几块糕点,假寐一会,又起来批阅奏章。 宝钞司提督太监沈珠在殿外候着,得了通传,才小心翼翼进了勤政殿。 见皇帝批阅奏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朱祁钰吐出口浊气,喝了口茶,才站起来:“来了?” “回皇爷,奴婢在。”沈珠赶紧磕头行礼。 “起来吧。” 朱祁钰坐在软塌上,斜躺着,身上又酸又疼,让宫女过来捏捏,缓解酸痛。 “朕宣你来,是问问你,宝钞是如何防伪的?” 沈珠恭恭敬敬磕个头,才站起来,猫着腰,小声道:“皇爷,这宝钞防伪有五,请听奴婢缓缓道来。” “其一,用特殊的钞纸,用桑皮纸,川中的最佳,纸张敦厚、粗糙,民间难以仿制。” “其二,乃是加绘图案,宝钞司有很多丹青妙手,每印一批宝钞,就以龙图为底,加上大量文字,令人很难完全临摹。” “其三,多重印压,发印一处,便多出一道印章,用宝钞者可通过印章的数量、形状确定真伪。” “其四,用朱砂制的特殊印泥,耐磨、耐酸,配以荧光和磁性,一看便知真伪。” “其五,逐张编号,每一张都有据可查。” 朱祁钰才知道,原来宝钞已经这般发达了! 朝堂还会颁布严刑厉法,禁止民间仿造,如仿造宝钞者,诛杀等等。 “朕打算废宝钞,立票号,你可能让银票防伪?”朱祁钰直接说。 沈珠一愣,赶紧磕个头:“回皇爷,银票比宝钞更容易防伪,若是银票,完全可以将验证方法,写在银票上,让百姓一看便知。” “你有这个把握?”朱祁钰还真没发现,沈珠是个人才。 “皇爷,您想发行多少银票?”沈珠小心翼翼问。 “朕打算建三个票号……”朱祁钰说了一遍,口干舌燥,喝了口茶。 沈珠轻笑:“皇爷,这银票对宝钞司而言太容易了,给奴婢几个月时间,便能刊印出全部银票来,保证民间无法破译防伪标识!” “你倒是夸下海口啊。” 朱祁钰乐了:“好,你先制作几张,呈上来让朕看看,做好了,有大功!” “奴婢谢皇爷垂青!”沈珠恭恭敬敬磕头。 “沈珠,你在宝钞司有十几年了吧?” “回皇爷,二十四年了。”沈珠回禀。 “那你可知,宝钞为何发行不下去了?”朱祁钰问他。 沈珠抬眸看了眼皇帝。 “照实说,反正都发不下去了,没必要骗自己了,说说原因,朕以后还是想发行宝钞的,当积攒经验了!” 朱祁钰心里加了一句,但不发给大明百姓了,发去境外,用宝钞换金银去。 “皇爷,归根结底就一句话,朝堂只管发,不管收啊!” 沈珠照实道:“朝堂缺钱就发钞,缺钱就发钞,导致民间纸钞泛滥成灾,越来越不值钱。” 说白了,就是用金融收割百姓,没收割明白,最后成了废纸。 “如果再让你发钞,可有把握控制,让宝钞畅通全国?”朱祁钰问。 沈珠却摇了摇头:“皇爷,发不成了,朝堂的信誉崩塌了,民间不愿意相信宝钞的信誉了!” 宝钞,本质上是信誉问题。 “沈珠,你是懂经济的。” 朱祁钰表示赞同:“朕打算做票号,你有没有兴趣,做大明票号的提督太监。” “朕跟你说实话,若非为了银票,宝钞司也该裁撤了。” “这票号没宫里人看着,朕不放心。” “奴婢谢皇爷天恩。” 沈珠小心翼翼道:“皇爷,您开这票号,是为了什么?” 是个有玲珑心思的。 朱祁钰笑了起来:“自然是收天下现银,朕强制天下商贾、宫中、百官,全都将现银存入票号里。” 嘶! 沈珠倒吸口冷气,论狠还得看陛下。 若是太宗皇帝有这般狠劲儿,哪里还用向文官妥协,直接强收天下富户的钱就好了。 “皇爷……” “如何收,你不必操心,朕只有办法。” 朱祁钰打断他的话:“朕做这票号,做的是信誉,不是坑害天下百姓的,能存便能取,所以要用心做、做得好,把大明信誉重新立起来。” “这些年,皇家失去的信誉,要通过票号,找回来!” “沈珠,你是懂经济的,又是宫中老人,朕信你,所以派你去。” “务必把票号做得好,做得深入百姓的人心!” 沈珠一听这话,赶紧磕头谢恩。 这才明白,皇帝不是收天下现银入官中,而是强制推行银票罢了,把皇爷想的太坏了。 “从宝钞司挑选几个懂经济、懂经营的,去大明票号,给朕看着。” “不该伸手的,别伸手。” “该是你们的,朕会赐给你们,别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朱祁钰叮嘱。 “奴婢遵旨。”沈珠心里沉甸甸的,不知去了票号,是福是祸。 打发走他。 朱祁钰继续批阅奏章。 “皇爷,连公公求见。”冯孝趁着皇帝喝水的间隙,才禀报道。 “连仲?” 朱祁钰皱眉:“把朱笔拿来,这奏章,司礼监批得太轻了,朕亲自写,让他进来吧。” 他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连仲小心翼翼进来,跪在地上。过了好半天,才传来皇帝的声音:“何事?” “回皇爷,太后病了。”连仲眼泪止不住地流。 朱祁钰抬头瞥了他一眼:“病了就去宣太医,妥善医治便是。” “皇爷,太后想您了。”连仲不停磕头。 朱祁钰放下笔,看了他一眼:“那朕看完奏章便过去。” “谢皇爷天恩!”连仲规规矩矩地跪着。 “你跟徐有贞学治水,学得如何了?”朱祁钰问他。 “回皇爷,徐有贞才高八斗,恐怕奴婢学一辈子,也达不到他的高度。”连仲诚实道。 朱祁钰颔首:“徐有贞编纂的治水书籍,朕看了,言之有物。魏骥看了,也说好,徐有贞确实有大才。” “皇爷,能不能不杀他,让他在宫中授课,教人治水!”连仲小心翼翼为徐有贞求情。 “这是你想的?”朱祁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连仲拼命磕头:“是奴婢所想,也是徐有贞求奴婢,哀求奴婢为他求情。” 他不敢撒谎。 “徐有贞确实有才,挑几个小太监,跟他学着,你带着他们,徐有贞仍住在内狱里,叫看守太监不要天天折磨他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在宫中,住个男人,不合规矩,阉了吧,留在宫中伺候,改回原名叫徐珵。” “奴婢谢皇爷天恩!”连仲不敢怨怼。 徐有贞参与谋反,能留得一条性命,已经皇恩浩荡了,变成太监也好,留在宫中伺候,还有出头之日。 “把他儿子徐世良放了,令其入国子监读书。” “牵连的三族,也都放了,留在京中,任何人不准离京!” 朱祁钰知道徐有贞有六个女儿,都算高嫁,强迁这几家入京,也算好事。 “以后犯事官员,犯了错事,未被夷三族者,三族悉数迁入京中!” 朱祁钰让人把京城地图取来:“在安定门外,再建一城,安置罪人家属。” 他肯定不能让这些人住内城,万一造反作乱岂不头疼? “奴婢遵旨!”冯孝去传旨。 官员的亲眷,没有穷的,和强征富户入京,没有两样。 把安定城先建起来,然后卖地皮赚钱,把这些罪臣家属,利用到底。 处置完了奏章,天色擦黑。 朱祁钰乘坐御辇去咸安宫。 “儿子参见母亲!”进了正殿,朱祁钰躬身行礼。 “皇儿!” 吴太后开心地站起来,可能起得太猛,咳嗽起来,看样子不是装的。 “母亲坐下。” 朱祁钰走过来,任由吴太后抓住他的手。 吴太后神情激动,好久没看到儿子了。 “皇儿,母亲知错了!” 吴太后流出了眼泪:“母亲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母亲吧!” 她听说固安公主被处置了,又收到皇帝送来的笔,把她吓坏了。 “天下间哪有犯错的父母?都是儿子不孝!” 朱祁钰退后两步,跪在地上:“母后说错,莫非是要陷朕于不孝?” “不不不,皇儿最是孝顺!母亲说错话了!”吴太后吓得想跪在地上。 朱祁钰赶紧扶住她,歪头看了眼伺候的宫人:“都瞎了吗?太后病了,为何不小心伺候?” 他这一吼,吓得吴太后心惊肉跳。 “皇儿莫怒,是母亲没让她们伺候的,不怪她们。”吴太后对皇帝愈发恐惧。 朱祁钰站起来,扶着吴太后坐下:“可请了太医?” “太医瞧了,说没什么大碍。”吴太后病恹恹道。 “没什么大碍,为什么还会得病?哪个太医看的?朕剐了他!”朱祁钰眸光一寒。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