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京城外。 一个叫花子,看着城门,流出了热泪。 他一瘸一拐的,像是落下了残疾。 步履蹒跚,走进了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眼泪止不住地流。 很多百姓见他这般,纷纷退让开来,以为是个精神病呢。 他走到宫门口,跪在午门前:“臣、王越,回来了!” 当朱祁钰听说,王越回来了? 于谦给他上的密奏声称,王越失踪了,怎么又回来了?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梳洗好的王越,一瘸一拐的进殿,跪在了地上。 王越是景泰二年的进士,今年才三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此刻却像是个老人,皮肤漆黑,满脸风霜。 “微臣王越,请圣躬安!”王越哽咽道。 “朕安。” 朱祁钰眼眸发红:“起来,你的腿怎么了?” 王越看着残了的腿,语气更是哽咽:“上次微臣遭遇了刺杀,一直没时间将养,火速赶往山东,结果、结果……” 他说不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朱祁钰咬着牙道:“王越,你是朕派出去的,谁给了伱气受?谁让你沦落成这样的?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王越哽咽着娓娓道来。 他离京之后,持天子剑入山东。 刚开始还挺好,但地方官员得知王越此行目的后,便不冷不热,事事搪塞、排挤他。 他没在乎,继续收集证据。 就在这过程中,他被诓骗到一处农庄里,然后被人敲了闷棍,囚禁了起来。 囚禁了将近一个月,他被人百般折磨。 折磨过程,不忍猝读。 千辛万苦找到了机会,逃了出来,千辛万苦才返回京中。 “谁囚禁的你?” 朱祁钰问他。 “山东布政使,裴纶!”王越咬牙切齿。 “裴纶?” 朱祁钰还真有印象。 迎回太上皇后,这个裴纶上奏:不得禁锢英宗于南宫,宜于每月朔望率群臣朝见于延安门。 甚至还说:臣窃以为太子已殁,英宗之子,即陛下之子也,沂王天资宽厚,足令宗庙社稷有托,乞复还储位…… 当时正值易储风波,这个裴纶,就是太上皇的铁杆。 “是那个,天天在家吟诗作赋,讽刺朕的裴纶吗?”朱祁钰语气怪异。 他是裴链的儿子,颇有文名。 “是他!” 朱祁钰目光一阴:“你是怎么确定,是他的?” “微臣确实没见过人,但是,微臣却知道,陛下赐微臣的天子剑,裴纶用过!”王越斩钉截铁。 “他敢?”朱祁钰目光含怒。 “御史张鹏,就是他用天子剑杀的!” 王越让人把他的破衣服拿出来,亵衣上缝着一个口袋,里面是一封血书,是张鹏的笔迹。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微臣绝对不敢仿造,陛下可以去查!” 王越惊恐道:“陛下您想啊,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如何会死呢?山东是大明国土,谁敢造次?” 血书,写的是密奏的事。 张鹏死前,心心念念的,是要将他的密奏,送到京师。 “看来这山东彻底烂了。” 朱祁钰道:“朕先派林聪,后派于谦,犁清山东官场,用不了多久,山东官场上下,都会被缉拿回京,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陛下圣明!”王越泪如雨下。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曾祖王显道,受封威宁伯,祖父、父亲皆做到了太傅,位极人臣。 他没有承袭爵位,考中进士,走坦荡的仕途,并因为能力卓越,被天子重视。 结果,遭遇这么大的波折。 朱祁钰扶他起来:“王越,你是景泰二年的进士,是朕看重的人,你有成为一代名臣的潜力,有成为名将之能!” “这次是朕莽撞了,匆匆派你去山东,是朕对不住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是朕最看重的年轻人!” “你这条腿,能治便治,不能治也无妨,你不必在乎世人的眼光!” “朕直接告诉你,这兵部尚书、内阁首辅,未来的你都做得!甚至,你想做勋臣,以你的能力,可晋封为国公!” “朕让你袭爵威宁伯,做威宁后,以后做威国公,如何?” “王越,朕不希望一次挫折,就打败了你!” “身残志坚,你这条腿,是为了大明残的,是为了朕残的,朕铭记在心。” 这番话,说得王越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听朕说,不必想那么多。” 朱祁钰扶他起来:“王越,振作起来,你是朕最看重的年轻人!” 王越从宫中出来,太医给他治腿。 他也清楚,能治好的概率不大了。 回到家中,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眼泪哭干了,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然后,将自己的诗稿,一把火烧了。 “官人,您要干什么啊!”他的正妻孙氏跑进来,跟他抢夺诗稿。 孙氏出身书香门第,仰慕王越的诗才,经常和他谈诗作赋,夫妻相敬如宾。 “没用了。”王越抢过来,丢进火桶里。 “官人,您只是腿不行了,如何就没用了?陛下如此看重您,您怎么就能一蹶不振呢?” 孙氏抱着他痛哭。 他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站在屋外,看见这一幕,跟着哭泣。 他们记忆中的父亲,意气风发,和祖父、曾祖父一般,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正是因为陛下看重,才不要这些华而不实、浮华于表的诗作了。” 王越擦了擦眼泪:“曾经的我,自以为是,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虚的,无甚用途。” “怎么没用?官人,公公在时,说你诗才可追李杜,如长虹亘天,光焰万丈,为何把自己说得这般不堪呢?” 孙氏想救那些诗作,可掉进火盆里的纸,转眼燃烧成灰烬。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越却不看一眼,继续烧。 他烧的是他的过去,过去的他,鲜衣怒马,烈焰繁花。 被关押这一个多月,他看透了,都是空。 烧了,过去了。 未来……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世人异样的眼光。 …… 王越烧诗作的消息,传入宫中。 朱祁钰幽幽一叹:“以王越之才,若做名将,不弱于谦;若做名臣,堪比杨士奇;若做文人,可执牛耳。” “奈何啊,是朕害了他。” “毁了他一切荣耀!” “冯孝,你亲自出宫,安抚他一番,告诉他,若想袭爵,便袭爵威宁伯,不想袭爵,便做吏部右侍郎,烧了诗作,做个名臣名将吧。” 朱祁钰叹息。 “奴婢遵旨!” 冯孝小心翼翼道:“皇爷,原大人到了。” “宣进来吧。” 很快,原杰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原杰,朕和你开门见山,不说那些客气话了。” “朕想派你去督抚河套。” 朱祁钰道:“朕知道,刚把你从地方诏入中枢,刚熟悉了中枢政务,便又要去地方,让你十分奔忙。” “但是,朝中实在无人可派啊。” “微臣不怕辛苦,愿意去!”原杰跪在地上。 原杰是聪明人,擅长治理地方。 知道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非他不可,而且,他也愿意去地方。 “起来,赐座。” 朱祁钰道:“河套新入大明,乃是一张白纸,由中枢任意作画。” “朕已经命山西布政使,挑选一批无家无业的男丁,移民到河套去。” “这些人移民河套,你知道要先做什么吗?” 原杰短暂思考,立刻道:“分田娶媳妇,安家立命。” “没错。” 朱祁钰颔首:“朕已经让甘肃镇、宁夏镇,去端关西七卫的老巢了,劫掠来的女人,分给他们当媳妇。” “不够的,你再去想办法,有了妻子、田土,他们才能把根儿,扎在河套上。” “但这些女人,优先给京营的兵丁挑,若是愿意在河套安家的,就留在河套做戍卒。” “河套是一张白纸,牧民不懂治理。” “你去了,要构建城池、防线、关城、兴修水利,保护水土、治理黄河,把河套治理好了,你的名字,会镌刻在史书上,流芳百世!” “治理河套,难上加难,朕清楚,也不给你设时间限制,慢慢来。” “你要什么,中枢能满足的,尽量都给你。” “十年内,河套免税,朕往里面砸银子,但这十年,朕要看到成绩,原杰,你能做到吗?” 朱祁钰看着他。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原杰磕头。 皇帝给他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了。 他又善于治理地方,对自己很有信心。 真正让他放心的,是皇帝,皇帝这个人千般不好,唯独一点最好,只要允诺的事情,绝不指手画脚,完全放权。 皇帝给他设十年时间,原杰有这个信心! “好!” “原杰,朕就把河套交给你了!你来做河套布政使,让张文质和林文做你的副手,从翰林院选一批人,填补空缺。” “范广不好相处,你多多担待些,遇到难事,给朕上密奏,朕能帮的,都会帮你。”朱祁钰反复叮嘱。 林文是宣德五年的探花郎,参与编修《寰宇通志》,又时常去内书堂给太监讲课,学问极深。 张文质则是布政司右参议,是王复的人。 太监派谁去,他还没想好。 收复河套容易,治理河套难上加难。 打发走原杰。 朱祁钰叹了口气,坐镇中枢,整饬天下,千头万绪,看似简单,实则很难。 “冯孝……” “皇爷,冯公公出宫去王大人家了。”谷有之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藩王到京城几个了?” “回皇爷,一个都没来。” “这都四月了?眼看着就端午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来呢?” 朱祁钰目光凌厉:“下旨,申斥天下诸王,停止发放宗禄!” “奴婢遵旨!”谷有之去传旨。 “回来!” 朱祁钰目光一冷:“你亲自去,把王谊、石璟的长子带到街上,打三十鞭子!”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当什么驸马!” “传密旨告诉王谊、石璟,办不好事,就别回来了,挑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谷有之吓得跪在地上。 皇爷威望越来越重,作为身边人,也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 巡捕营。 曹吉祥在大发雷霆:“上个月,交上去的就不够数!皇爷骂本督一个狗血喷头!” “这个月,一天比一天少?” “京中庙观都不烧香了吗?” 巡捕营上下,蔫头耷脑,不敢吭声。 “是不是谁手脚不干净,动了不该动的钱啊?”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