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红尘乱-《一世枕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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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既然瑶歌想去沧弈身边,而我又一心希望接近桦音,不如让瑶歌代我进喜轿,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听到这个主意,瑶歌倒没一口答应下来,而是思索良久,迟疑地问:“你确定这法子可行?”
“到时候盖头一遮,谁能看出真假,实在不行,你就易容成我的模样骗沧弈好了。”我道。
“我才不会欺骗世子殿下。”瑶歌瞪大眼睛看我,“不过你这方法的确可以试一试。我嫁给世子,那你呢?”
“我?我自然有大事要办。”我故意同她打哑谜。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便拎着行李来到东华门参加初选。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大选期间,有几个宫中的嬷嬷日夜守在那儿,我虽然脑子不好用,但自认模样长相还是没问题的,果然在一众姑娘里脱颖而出,深得嬷嬷青睐。
临入宫的那天,邺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我清楚地听那个几个嬷嬷说道:“今日是并南王娶亲之日,听说王妃乃是安和侯府的大小姐。”
我站在城楼上往下张望,果然见沧弈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自街市行过,他身后是安和侯府接出的喜轿,轿中的人挑开帘子,又倏然合上。
“素绾姑娘,咱们得走了,宫里还有人等着呢。”嬷嬷带我下来,一边走一边碎碎念,“要说这并南王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不知这安和侯府大小姐其人如何。”
我想起瑶歌,她那么殷殷切切守护着她的世子,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大约是个很好的人吧。”我说。
与我一起入宫的姑娘,虽然大多满心欢喜,但仍忧心于四四方方的牢笼生活。唯独我欢欣雀跃,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入宫才好。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突破微毫的距离靠近恩公,怎么能让我不开心?
我跟着嬷嬷来到东宫,这才被告知,桦音如今正在上早朝,而选秀尚要等一月后才进行,我与其他秀女被带到东宫储秀阁,首要大事是分配住所。
“这储秀阁又冷又潮,哪是住人的地方!”秀女中有人大声呵斥嬷嬷,“还不遣人打扫,若是稍有怠慢,别怪本姑娘不给你们好果子吃。”
我听这声音就觉得聒噪,回过头再一看,呵,还真是冤家路窄,这人不正是九重天上的纤月仙子吗,没想到她也一并来渡劫了?
“纤月姑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办。”嬷嬷低声下气地恭维她。
纤月反倒转手甩了嬷嬷一个耳光:“还在我面前做什么,讨赏吗?”
反正也是在凡间,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她就高人一头?我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挖苦道:“这位姑娘真是尊贵,既然嫌弃东宫破旧,那你还来选哪门子秀?”
顿了顿,我又道:“看你呵斥别人时耀武扬威的模样,就算当了太子妃,可知也是德不配位。”
纤月冷哼一声:“配不配又如何?实话告诉你,姑姑早已经应允我,这太子妃之位注定是我囊中之物,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不过是给我做陪衬罢了!”
“素绾姑娘,您还是别招惹她了。”挨打的嬷嬷在我身后小声道,“这是当今皇后的侄女,镇国大将军之女,你惹不得啊。”
怪不得她如此嚣张,在天庭就靠着王母吆五喝六,没想到来到人间也是个关系户。我正想着有什么主意能好好整治她一番,没想到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一进东宫就听储秀阁热闹得很,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桦音?
我猛地回头,果然是他。他如今是这样风光,再不像之前那样无人疼爱,我粗略扫了一眼,仅是为他打扇的宫娥便有三四个。
桦音见到我,眼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须臾,那目光又很有分寸地游离开,从我身侧穿过,滑落在纤月的身上,旋即了然地点点头,径直走到纤月面前,问道:“怎么了?”
“就是她,小小的秀女不知好歹,竟然出言顶撞我。”纤月趾高气扬,“桦音哥哥,快收拾她给我出气。”
“就是你顶撞郡主?”桦音语气虽是责怪,眉眼中却满是笑意,“你可知罪?”
我不服气,哼了一声:“民女愚钝,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桦音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在我以为难逃一顿斥责的时候,他忽地轻声嗔怪道:“油嘴滑舌,真是该打。”
我一定是脸红了。
纤月不傻,自然能看出我俩间的暧昧,便退一步道:“罢了,我也不愿与这小丫头争论。桦音哥哥,你饿不饿,不如咱们去用午膳吧?”
“你饿了?”桦音回头问她。
纤月点点头,故意撒娇:“桦音哥哥,我天没亮就起来忙着选秀,早就饿得两腿发软了。”
“哦。”桦音吩咐一旁的宫娥,“还不快去给郡主准备午膳,傻站着做什么?”
“桦音哥哥不同我一起吃吗?”纤月疑惑地问他。
桦音故意说:“我天亮了才起,所以不饿,既然你说你饿得很,赶紧跟着她去吃饭吧。”
纤月不悦地跟着宫娥离开。
一旁的姑娘见纤月吃瘪,纷纷掩嘴窃笑。桦音屏退一干闲杂人等,回过头看我,又道:“至于你,顶撞郡主属实,该当何罪?”
“我本就无罪,何来惩罚?”话锋一转,我又道,“不过既然恩公要罚,那你就罚吧。”
“这样吧,”桦音略加思索,“那我就罚你不许选秀,怎么样?”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这次历劫,本就是要嫁给你。”
桦音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厉声问道:“不对,你今日不是要和王叔成婚吗,怎么会在东宫?”
“我不想嫁给沧弈,自然有千万种方法不嫁过去。”我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这句话,又追问,“你刚才说不让我选秀,是真是假?”
“我是太子,说出的话便是诏令,怎么可能有假。”他一拂袖子转过身去,“不过,我可以允你留在东宫,只看你愿不愿意。”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愿意愿意,我愿意得很。”
“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丫鬟吧,每天侍奉我更衣正冠,如何?”他问。
“可以,可以!”我忙不迭承应下来,生怕别人与我抢似的,“那是不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便可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你若是不觉得累,怎么跟着都成。”桦音揉揉我的脑袋,“不知为何,看你总觉得眼熟得很。”
我与他相守相伴一千七百年,仅是气息便可分辨彼此,如何不眼熟呢?
日子这样慢慢地过,我本以为并南王府会闹一把大乌龙,没想到替婚的事在邺城竟没有一点声响,后来我才想通,或许在他们眼里,安和侯府的大小姐不过是一个代号,代表了并南王和安和侯结为秦晋,而轿子中坐的是瑶歌还是素绾,其实并没有人在意。
“你好像很喜欢叫我恩公。”某日清晨为桦音梳头时,他突然问我。
我哼哼哈哈地答应下来:“是啊,我来到你身边正是为了报恩的。”
“报什么恩?”他问。
我答:“一鳞之恩。”
“哦?”透过镜子,我看到桦音的眼睛盯着我,他面带不解,“何谓一鳞之恩?”
“前世,你是天上的桦音仙君,我是养在你宫中的一尾锦鲤。”我道,“你我其实已经认识一千七百年啦。”
桦音“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故事编得有趣,若是掖庭那些后妃也有你这样编故事的能力,想必我父皇一定十分喜欢。”
“这哪里是编故事,”我故意扯了扯他的头发,听他吃痛地“嘶”了一声,我又道,“我可不说假话,你呢,是天帝之子,真身是一条巴蛇;我则是一尾凡间的锦鲤,被红鸾司仙娥带到九重天上,这才被你收养。”
桦音刚要说什么,突然有下人进来通报,说是皇后娘娘有令,请太子殿下即刻入宫。
“皇后?”我自言自语,“我只见过王母,还没见过皇后呢。”
桦音站起身,笑着道:“若是你觉得一个人无趣,可以随我一同入宫。”
“那当然好!”我上下打量自己的衣裳,“那我用不用换一身衣服,或者好好打扮一下。”
“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母后会认为你在勾引我。”他将手搭在我肩膀上,调笑道,“还是说,你本就揣着勾引我的心思?”
我赶紧摇头,仔细一琢磨,又点了点头。
“走吧。”
桦音说罢,迈开腿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我回过神儿,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
其实皇宫比起东宫并无不同,只是地方更大了些,颜色仍是一样的单调,也许是地方更大的缘故,莫名给人一种迷失感。
我隐隐感觉,桦音似乎不喜欢这里。
他走得很慢很缓,这与他平时的模样实在不符,而我又不敢跑到他前面,只有慢慢磨蹭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颇似一只刚刚学走路的蠢鸭子。
终于来到未央宫,还没进门,便有宫娥上前引我们二人入殿。桦音神色沉重,嘴唇紧抿,入殿前他小声对我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知道吗?”
我赶紧示意他明白了,这才跟着他走进未央宫的殿门。
未央宫空荡荡的,唯见高位上一个极美的妇人,穿着烦琐且华丽的宫装,她半倚着楠木小榻,慵懒的抬眸,轻飘飘地问候道:“桦音我儿,近来过得如何?”
桦音略一点头:“托母亲的福,一切安好。”
他们俩实在不像母子,在我看来,反而是一对较着劲儿的暗敌。
“去看过你父皇吗?”美妇人啜了一口茶,又问。
桦音沉吟片刻,如实回答道:“未曾。”
那只茶盏从她手中飞出来,径直地、重重地砸在桦音额角,半盏没喝完的热茶洋洋洒洒地泼在桦音脸上。
我心疼得紧,只想把茶盏狠狠丢回那美妇人脸上,却记得桦音不许我轻举妄动,只能定定在一旁站着,什么也说不得,什么也做不得。
“儿臣知错!”桦音恭恭敬敬跪下叩头行礼,“儿臣这就去父皇宫中探病。”
“我叫你探的不是病。”美妇人理了理云鬓,说这话时,丝毫不遮掩眸中暴露的野心,“只有他死了,你才能继承大统,我也可母凭子贵,安坐后宫。”
我倒吸一口冷气,果然如书上所说:自古无情帝王家。这女人竟然连自己的丈夫都要算计,何谈生生世世相依相守?她一定是不爱他,那为什么要嫁给他?
凡人的事,实在太难揣测了些。
桦音重重点头:“儿臣定不辜负母亲重望。”
我看他额角一块淤青,便知刚才那美妇人扔茶盏时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想桦音可真是好脾气,若我是他,管她什么皇后母亲的,一定得打回去才作罢。
之后是一阵漫长的死寂,漫长到我已经要打瞌睡,那美妇人才慵懒地挥挥手:“你回吧。”
我与桦音往外走,一只脚已经踏出未央宫,终于听那美妇人长叹一口气:
“终究不如我的桓儿。”
桦音的脚步僵在这一瞬。
他愣了,眼中有稍纵即逝的迷茫,半晌,才回过神儿似的小声道:“走吧。”
走出未央宫,我抓着他的袖子让他站定,终于心疼地揉揉他的伤口,小声问:“疼不疼啊?”
“不疼。”他低下头,语气很轻很轻。
他那么高傲的人,在天界如此,在人间亦然,怎么可能喊疼呢?我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便在手心哈了一口气,暖暖地捂在他额角。
“这样就好了。”我说,“我小时候爬树磕到头,我娘就是这样的,这样就不疼了。”
桦音心不在焉地看着我,好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他说:“真好。”
“可惜我不通晓人的七情六欲,再怎么好,在我这里也没那么好了。”我如实回答。
“我是说你。”他终于看向我,那双眸子含情似水,“我是说,你很好。”
我想我应该又脸红了。
“皇后不是你母亲吗,为何对你这么冷酷?”我转移话题,“还有,她刚才说的桓儿,那是谁?”
“那是我哥哥。”桦音说,“他死了,在围猎场上,被我一箭误杀。”
我咽了口唾沫,实在不知道怎么为桦音开脱,只能木然地追问:“那……你是故意的吗?”
桦音什么都没说,这时候的他突然让我觉得有些可怕。
“你都说了是误杀,那就一定不是故意的。”我干笑两声,“恩公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如果我不是……”说到这儿,他突然停顿一下,终于又问,“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人,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待我吗?”
我重重地点头:“会,就算你从天界跑到魔界,就算你和三界所有人对立,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的!”
桦音便笑了,那笑干净纯粹,与我在天界初见他时一般。这更使我断定,他绝不会有坏心思,就是有,也绝不会用在我身上。
“去玄清宫。”他说,“与我去看看父皇。”
我们还没进玄清宫,迎面却遇上一个打扮奇怪的男人。桦音问了为首那个给男人带路的太监,这才知道,原来皇帝久病不愈,皇后便寻了许多江湖术士,说是要请他们看看宫中是否有妖物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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