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韶光-《淑女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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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稹愣在原地,深深地看着她,眼角似有些泛红。
“好。”他哑着嗓子道,唇边却浮起一抹笑,说罢,转身而去。
……
长安城中,安西大都护换人的消息,早已随着薰风飞遍。
夏初时节,皇帝在宫中亲自接见了卸任归来的匹娄武彻,受了他的辞呈,准其告老还乡。
不过,朝中的知情人却听到了另一件事。
匹娄武彻从安西带回了一人,竟是去年京城犯事在逃的山贼邵稹。而正当众人感叹朝廷的通缉令竟如此好使的时候,另一个消息却又传来。匹娄武彻与现任安西大都护裴行俭,以及观察使薛霆,联名向皇帝陈情,表其在西域立下的赫赫功绩,请皇帝赦免其罪。
皇帝将匹娄武彻和薛霆召入宫中,专门询问此事,又着刑部与御史台细细查证。
两月之后,皇帝颁下命令,赦邵稹无罪,并任命为益州司马,继其祖父邵文显之职。
大理寺狱外,薛霆一身官服,不住往里面张望。
未多时,脚步声传来,两名狱吏领着一人出来,似乎许久不见太阳,那人的眼睛微眯着,脚步却无颓废之态。
待得出来,薛霆看着邵稹,不禁哂然。
他还穿着当日入狱时的袍子,脏兮兮的。不过,精神却不错,也没有蓬头垢面,看得出来,他在里面并未受为难。
邵稹看到薛霆,第一反应,便是朝他身后看去,却是无人,脸上不由一阵失落。
薛霆与押送的狱吏打过招呼,领着邵稹便往外走。
“她……还好么?”邵稹忍不住问。在牢里两个月,他每天无事可做,除了数草梗,做的最多,就是回忆从前与宁儿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好啊,好得很。”薛霆看他一眼,“这两月来,我父亲母亲凡事赴宴会友,都带着她。京中未婚配的才俊男子,她见了大半,媒人都快将我家门槛踏破了。”
邵稹愕然,脸上的神色不再镇定:“媒人?”
“是啊。”薛霆道,“你连自愿入狱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她,若是别人家,早就转头嫁人了。也是我父亲挑剔,没有合意的,不过宁儿也不急,京城里的好男子多的是……喂!你去何处!”他话没说完,却见邵稹已经上了马,飞驰出去。
薛霆连忙赶上,将他堵住,瞪着他:“你疯了!此处是官街!如此飞驰不怕武侯拿你?还想再进去?!”
“我要去将她抢回来。”邵稹冷冷道。
薛霆面上终于绷不住,笑骂:“抢什么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见了你不捂着鼻子走远?!”
邵稹一愣,看看脏兮兮的身上,亦不尽赧然。
薛霆深吸口气,白他一眼:“跟着我。”说罢,悠然策马。
薛府前,马车挺得满当,好不热闹。
家人见得薛霆回来,连忙过去牵马。
“父亲在么?”薛霆问。
“在,都在。”家人答道,这时,忽而看到他身后那器宇轩昂的青年,愣了愣。
待他们入内,家人们忙凑到一处议论纷纷。
“那是何人?是……是邵郎君么?”
“不能吧,穿着五品官服呢……”
“怎么不是,就是!你忘了,邵郎君当上了益州司马。”
“真的?啧啧,要说他打扮起来,可真是俊俏,那气势,啧啧……”
“可不,方才我还想是哪位新进的才俊……”
薛府与去年所见,并无多大变化。不过今日着实热闹,在外面已经能听到里面阵阵的说笑声,邵稹对此地多少有些拘束,才进门,脚步便收小了些。
“今日母亲做寿,父亲请了好些京中的亲戚好友。”薛霆解释道。
“做寿?”邵稹讶然,踌躇道,“可我不曾备贺礼。”
“不必贺礼。”薛霆莞尔,“我父亲和母亲都说了,你在西域救了我和宁儿,来赴宴便是礼。”
“哦……”邵稹讪然,心中却更是忐忑。
救命恩人……不必贺礼……他倒愿意他们别说这些,自己今天可是专为见宁儿来的,却活脱要赴鸿门宴似的……
主人和宾客都在后园,还未入内,只听得乐声悠扬,笑语晏晏。
待得踏入,只见宾客皆锦衣华服,穿行春花绿树之间,相映成景。见得薛霆来,许多人打起招呼,又朝邵稹投来好奇的目光。
邵稹面上带着笑,眼睛却急切地寻找着宁儿的身影。
待转过一处假山,忽然,他望见一处水榭上,宁儿穿着一身茜色罗裙,窈窕如仙子。心中正喜,下一瞬,他却看到宁儿身前站着一个人,锦袍玉带,白面带笑,一看就是个长安富贵之家的公子。
心中有一股气憋起,邵稹正想先,冷不防,薛霆道:“父亲,母亲,致之来了。”
邵稹猛然回神,朝前方望去。果然,薛敬和韦氏正坐在一扇八面大屏风面前,与几人饮酒叙话。薛敬一身宽敞袍服,看着舒适自在,满面红光。韦氏则身着盛装,与下首一贵妇笑语,甚是和乐。
“致之。”薛敬看到了邵稹,脸上笑意温和,“许久不见,快上前来。”
许多目光朝邵稹看来。
邵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朝薛敬和韦氏一礼:“稹拜见薛公,拜见夫人。愿夫人四体康直,寿比南山。”
韦氏微笑:“致之多礼了。”
薛敬让家人引邵稹入席,抚须对众人道:“致之乃是老夫妹婿家的故人之子,此番元钧往西域,两番遇险,幸得致之相助。陛下嘉奖其功勋,将他任命为益州司马。”
众人闻言,纷纷称道。
“未知司马姓氏?”席间一人问道。
邵稹答道:“敝姓邵,名稹。”
“可是河东邵氏?”
邵稹道:“稹祖籍洛阳。”
那人笑着“哦”一声,微微颔首,邵稹却瞥见不远处两人交换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
“娘子在望什么?”水榭上,裴荣发现宁儿有些心不在焉,问道。
宁儿收回目光,看看他,手里的纨扇遮着发红的面颊:“妾……嗯,妾在望舅父。”
裴荣一笑,方才薛霆来到时,他便已经看到了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只是距离有些远,他只见得那人走路姿态昂藏,看着的确有些锐气。
“他叫邵稹,是么?”裴荣问。
宁儿一惊,诧异地望着他。
裴荣却面不改色,莞尔道:“小娘子想看他,不若走前去看,在下亦久仰邵司马声名,正欲一观。”
邵稹不过一个五品地方官,又家世平平,在薛敬的宾客中,并不打眼。话题很快从他身上转开。
“夫人,”这时,一位妇人道,“自从令郎回来,妾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听到有人谈论,有女儿的人家可是中意得紧,不知好事可临近了?”
韦氏笑笑,看一眼薛霆。
薛霆没料到会扯到自己,哂然,却不好说话,只得淡笑不语。
薛敬道:“小儿还年轻,心性未敛。”
下首有人笑道:“薛公过谦,令郎正当青壮,又前途无限,实乃难得的才俊。”
“莫说令郎,妾近日也听着好些人说到府上的甥女,皆赞不绝口。”另一妇人道,“方才所见,果然美貌动人。”
薛敬莞尔:“我这甥女,确是贤淑,老叟正欲在京中给她寻一门良配。”
邵稹听到这话,脸色微变。看向薛敬,却见他神色淡定,并未看自己一眼。他按捺不住,站起身来。
众人都被他这突兀的举动惊了一下,却见他快步离席,走到薛敬面前,郑重一礼。
“薛公。”邵稹道,“稹今日来,乃是为再向薛公求娶宁儿,请薛公允婚。”
这话出来,众人皆是诧异。
“怎么……求婚?”有人议论道。
“既无媒人也无贽礼,哪有这样求娶的……”
邵稹并不理会,只保持着行礼之态。
薛敬看着他,缓缓抚须,神色不改:“致之,你可记得,去年求娶时,老叟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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