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韶光-《淑女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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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雪过后,大雪纷纷扬扬,西域真正的寒冬终于来到。

    下雪之前,救援的唐军赶到,将匹娄武彻一行人护送到了龟兹。

    邵稹虽然保住了命,伤情却是是好是坏。幸而龟兹有良医,又有宁儿悉心照料,熬过最艰难的半个月之后,他的身体慢慢好转起来。

    西域的冬天,比中原要长。大雪下了许久,待到春暖冰融,已是近三月。

    朝廷的任命到来,裴行俭正式成为了新任安西大都护,匹娄武彻则告老还乡。

    薛霆的观察使之职也已经任期圆满,待得道路畅通,便收拾行囊车马,与匹娄武彻一道返回中原。

    龟兹城外,阳光明媚,裴行俭领着安西大都护府的属官,在道旁置酒,与众人送行。

    “安西基业,乃数辈人心血,还望大都护慎之守之,莫负先人。”匹娄武彻对裴行俭道。

    裴行俭向匹娄武彻一礼,正色道:“行俭敬诺。”

    匹娄武彻微笑颔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裴行俭又与薛霆等人道别,当他看到邵稹,笑笑:“致之此去,不知何日再见。”

    他以字相称,邵稹亦莞尔,道:“大都护将来若有吩咐,只消告知一声,稹可即刻效力帐下。”

    裴行俭抚须,却看看立在一旁的宁儿,摇头:“只怕那时真做,有人要与某过不去。”

    宁儿听出他此言意指自己,登时红了脸,紧接着,却又见他看着自己道:“某与致之作别,欲教致之饮些酒,还请杜娘子示下。”

    众人皆笑起来,宁儿的脸更是烧热,看看邵稹,羞赧地抿抿唇:“只许饮一点。”

    裴行俭大笑,亲自将酒杯斟上少许,递给邵稹。

    邵稹双手接过,仰头饮下。

    “回长安之后的事,都打算好了么?”临行前,裴行俭问邵稹。

    邵稹颔首:“打算好了。”

    裴行俭深深地看着他:“你足智而有勇,无愧乃父当年英名,日后之事,但愿顺利。”

    邵稹微笑,向他一礼:“多谢大都护。”

    车马上路,回长安的众人连同卫队,浩浩荡荡,长龙一般穿过银装素裹的原野。

    风吹来,仍带着寒气,道路两旁,却已经有了新绿。旷野上,时而能见到觅食奔跑的兽群,生机盎然。

    这是邵稹伤好之后第一次远行,宁儿坐在马车上,望着邵稹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仍有些放心不下。

    “稹郎,”停下来歇息时,她走过去,问,“你伤口疼么?”

    “不疼。”邵稹笑笑。

    宁儿仍然有些不放心,怕他死撑着诳自己,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邵稹眨眨眼睛,“不信我脱开衣服给你看。”说罢,站起身来。

    宁儿见他真的去解袍子的布扣,登时面色通红。

    “你……快停手!”宁儿又好气又好笑,死死捉住他的手。

    正嬉笑间,身后忽而传来一声轻咳,二人看去,却是薛霆。

    宁儿忙松开手,面上红晕翻涌,嗫嚅地说了一声“表兄”,瞪邵稹一眼,忙不迭地走开。

    薛霆看着宁儿的背影,又看向邵稹,他的玩笑之色已经收齐,唇角却仍旧弯弯。

    在龟兹窝了一个冬天,二人都熟悉了不少。虽然彼此之间都做不来好友般的熟稔,但见面已全然没有了从前的剑拔弩张。

    “还有几日才到焉耆,你每日骑马,撑得住么?”薛霆问。

    邵稹一讶。他没想到薛霆也会问出这样的话,在龟兹时,就算他躺在榻上只剩下下一口气,薛霆过来看,也没见他说过一句半句安慰。邵稹甚至怀疑他会去看自己,全然是因为怕自己吞了他的宝贝表妹。

    “撑得住。”邵稹笑笑,神色更加不以为然,“这点算什么。”

    薛霆没将这话说下去,却道:“你那事,跟她说了么?”

    邵稹表情微微凝住。

    “不曾。”他说。

    “为何不说?”

    “这时说,只会徒教她担心。”邵稹淡淡道。

    薛霆看着他,片刻,颔首:“我也这么想。”说着,看看宁儿那边,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成全你们是好是坏。”

    到了焉耆之后,队伍要休整几日,宁儿问邵稹:“稹郎,你想去看看你父亲的墓地么?”

    邵稹想了想,摇头:“不去?”

    “为何?”宁儿有些诧异。

    “焉耆到杨木有些距离,我若去了,若有些意外,会拖累行程。”邵稹道,看看宁儿,耳根微热,目光灼灼,“且……我想日后事毕了,与你一起去。”

    宁儿听着,脸一下涨红,望着他,心中像是盛满了蜜。

    过了焉耆,一路向东,沙漠延绵不断。待得到了沙洲,冰雪几近化去,已是绿意盎然。

    去年薛霆出资开凿的洞窟,已经凿了一般,他带着宁儿亲自去看,只见石山上,脚手架像蜘蛛网一般,一处洞窟初成方正模样,悬在山腰。

    宁儿望着石山上其他的洞窟,飞檐鳞次栉比,如同天宫。

    “将来,表兄这石窟也会与别处一样么?”她问。

    薛霆颔首,笑了笑:“什么我的,别忘了你和你父母也会画到里面。”

    宁儿一怔,莞尔,眉目甜美。

    薛霆看着她,心中却有些欷歔。自己当初凿这佛窟的初衷,是想着与她成为一家人,供奉佛前。

    本来就是一家人,她是表妹。一个声音道。

    是啊,表妹……

    薛霆苦笑,深吸口气,不再去想。

    过了沙洲和瓜州,再到凉州,绿洲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沙漠渐渐没了踪影。队伍过了秦州之后,便是京畿道。

    当长安雄伟的城墙出现在远方,众人皆是欢欣鼓舞。

    薛霆派从人快马送信,宁儿想到将要见到舅父,欢欣不已,可想到前面的事,却又有些近乡情怯。

    她曾经想像逃离伯父家那样,逃离舅父。不知他是否还在生自己的气?

    还有邵稹……

    她偷眼朝车外望去,邵稹坐在马上,背对着这边,对她的小心思似无所觉。

    将要进入长安之前,匹娄武彻来到邵稹面前,看着他:“邵稹,你都想好了么?”

    邵稹看着他,又看看薛霆等人,颔首:“想好了。”

    “想好什么?”宁儿不解地看着他们,未几,却见匹娄武彻点了点头,身后,两名小吏过来,拿着一副枷锁。

    “这是做甚?!”宁儿一惊,忙要上前,却被薛霆拦住。

    “稹郎!”宁儿又慌又急。

    邵稹却神色沉静,任由他们将自己拷上。

    “宁儿。”他苦笑,“我不能顶着一个假名回来,也不能让我祖父和父亲的名氏因我蒙尘。”

    宁儿睁大眼睛望着他,片刻,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

    “宁儿,”薛霆看着,亦有些不忍,道,“如今不过是例行公事,往后之事,我与二位大都护已经商议妥当,他不会受委屈。”

    宁儿没有说话,却定定地望着邵稹,泪水倏而滑落,润湿了面庞。

    “走吧。”匹娄武彻叹口气,对邵稹道。

    邵稹颔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宁儿身上收回。

    “稹郎……”宁儿咬咬唇,忽而大声喊道,“邵稹!”

    邵稹步子一顿,回过头来。

    宁儿擦擦眼泪,望着他:“你记住,你这次若又不见,我就不要你了……真的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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