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沥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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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很好的故事。其实我们可以组织一个读书会,定期见面,一起讨论自己喜欢的书。”他语气平淡却目光灼然,我听出些许期待。修岳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见缝插针,很有计划。我看了他一眼,在301哥哥当中他长得也算出众,学业更是拔尖,导师就是校长,不可谓没前途,就因为学的是哲学,又像我一样来自小城,寝室的妹妹们就只对他的憨厚感兴趣,一有重活就想起他,动不动就派他去扛箱子、接电线、打开水。他是301哥哥中最好说话,最甘心接受“任务”的一个。

    “以后再说吧。”看着他殷切的笑容,我有点不自在。

    学校的舞厅乏善可陈。我一边跳一边心事重重地想,损失了一半的收入,我的生活费怎么办,学费怎么办,弟弟高考后怎么办,爸爸的肝炎怎么办。我爸从来不让我担心他的身体,但家乡医疗条件有限。我从北京寄药给他,一瓶七十五块,都不敢说实价,只能谎报说五块钱一瓶。

    我心不在焉又技艺娴熟地跳完了舞,还低着头装作专心致志认真学习的样子,乘机省掉了和修岳答讪的时间。途中交换舞伴,我和每一个301的哥哥都跳了一次,只有路捷打趣我:“谢姑娘今天打扮很不寻常啊。”

    “是吗?怎么不寻常?”

    “眼睛和嘴唇画得这么黑。”

    “在唐代这叫作‘啼妆’,知道么?这叫风格,这叫复古!”

    “什么时候一起出去吃饭?静儿老说你一人在外不容易。”

    “怎么想起请我吃饭?”

    “你的那位王哥哥今天发邮件过来,答应帮我修改留学申请信。”

    “还是你们能干,我都不知道他的邮件地址。”

    “周六晚上七点,西街的九味轩怎么样?请沥川一起来?”

    “要请自己去请,我不作陪。”我微笑,这群user。

    我和修岳他们一起跳到舞会结束,鸣金收兵,大家在门口喝了豆奶,路捷、安安他们要去看录相,只剩下修岳和我慢慢散步回来。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夜华如水,花气袭人。在黑夜中,我远远看见寝室楼边有一道白色的人影,在夜雾中幽灵般地呈现出来。

    我的心砰然而动,不禁加快脚步。来到门口,那个人影却是抢先举手打了个招呼:“hi.”

    “hi.”

    然后他礼貌地伸出手,气度不凡地对修岳说:“同学,怎么称呼?”

    “修岳。”

    “修岳,多谢你陪小秋跳舞,多谢你送她回来。”

    两强相争勇者胜。修岳的脸瞬时苍白,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小秋说她累了,想早点休息。”

    “放心,我会照顾她的。”他沉着地笑道,同时握住我的手。

    “这么晚了,你们……还出去?”修岳的语气有些颤抖。

    “就在校园里走走。”他微笑。

    沥川的手总是冰凉的,像冷血动物,我们漫无目的地向校园深处走去。

    “很遗憾,我不能陪你跳舞,”他在我身旁轻轻地说,“但我愿意看见你快乐。”

    我看着他:“沥川,你一直都在外面等我?”

    “没等多久。”

    路越走越黑,没有灯光,我们好像走进了一个树林。我带着他在树丛中穿梭,树叶打在脸上,好像背后有头正在追逐的野兽。沥川紧紧拉着我的手,看不清方向:“我们迷路了吧?”

    树丛的当中有一道草地,月光清冷地洒下来,我觉得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便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他一把抱住我,我背靠着干裂的树干,踩着一颗大石,居高临下地吻他。树枝摇动,雨后的水滴漫天而落,滴在我的头上、他的脸上。

    他专心地吻我,鼻尖在脸颊间摩挲,温暖的气息,冰凉的雨,宇宙在唇间交错。

    我想,我得记住这个时刻,十一点四十九分。米色毛衣、兰色花裙、低跟皮鞋。天气有些冷,肌肤贴在一起又有些热。沥川穿着件白衬衣,没穿外套。树干的泥土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沥川问我有没有手绢。

    就在这当儿,我听见了脚步声。仓促间,我们各自以飞快的速度整理自己。不料,一束电光已笔直地照在我的脸上。

    “站住!校园警卫。”

    沥川将我一推,小声道:“快跑。”

    本来用不着跑的,可我们的样子太狼狈、太可疑,莫名其妙地产生心虚。若被警卫抓住,没干什么也说不清了。我拔腿飞奔,掉头看见有人迅速追过来;然后,沥川拦住了那人。紧接着,树叶摇晃,他们扭打起来。我想也不想,就冲了回去。沥川倒在地上,那个警卫的块头几乎赶上施瓦辛格,他正用皮靴踢沥川。我扑过去将他猛地一推:“住手!住手!你给我住手!”

    警卫停住脚,一把抓住我胳膊:“小丫头胆子不小!你们是哪个系的?”

    “哪个系不关你的事,我俩在这儿说话,犯你什么事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勾当!”

    “你有证据吗?亲眼所见了?”

    激动中的我声线过高,也可能是我发疯的样子吓到他了,警卫的口气软了软:“你以为我怕你这点小把戏?今天且饶了你们。看你这样的胆子,量那小子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想干好事到外面开房间,这是鸳鸯林,每天晚上都有警卫巡逻。”说完这话他就走掉了。

    我跪到地上,轻轻推了推沥川:“沥川,沥川!”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你受伤了吗?”我的身子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没事。”他勉强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人送你去医院!”

    他一把拉住我:“不用了,我可以走。你……扶我一下就好。”

    我把他扶起来,将手杖递给他。他接过手杖,问:“那人……伤了你吗?”

    “就捏了几下我的胳膊。”

    “我看看。”他借着月光,查看我的手臂。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这里离停车场远吗?”他问。

    “不远。”

    沥川显然受伤不轻,步子十分缓慢,中途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两次。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停车场。

    “沥川,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我说。

    “我没事,不用去。”

    “那我和你一起回公寓,看看你的伤。”

    “不用,我自己会料理。”他淡淡地看着我,“抱歉,这次得让你独自走回寝室,我不能陪你了。”

    “沥川,不,带我走,我不放心!”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已带哭腔。

    “no。”他说,“晚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我只得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听见他叫我,递给我他的衬衣:“换上这件吧。你的毛衣脏了,回去同学们该取笑你了。”

    他穿着一件v字领的t恤,露出修长优美的上身。

    “晚安。”我泪光莹莹地看着他。

    “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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