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夜奔-《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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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老丐道:“呸,这条规矩是后来改的!当时的规矩是发给门派自行处理。人证死了,严颖奇又是华山嫡系,华山最记恨,旁人都不敢招惹他。姓严的也好意思,还发了仇名状,自也没人敢收留那些孤儿寡母。”
彭天放听出这话蹊跷,沉声问道:“爹,你当时知道他们在哪?”
彭老丐嘀嘀咕咕道:“没人知道,没人知道。”说着又看向杨衍,若有所思。
彭天放指着杨衍问:“杨景耀是不是长得很像这位少年?”
杨衍忙道:“我是杨景耀的亲人!”
彭老丐上上下下再打量了杨衍一会,骂道:“你是杨景耀的儿子?你来临川干什么?不是叫你躲在崇仁了?”
杨衍明白了,其他人也都明白了,当初收留杨景耀后人的便是彭老丐,是彭老丐把他们安置在崇仁。
杨衍又是感激又是感动,这才明白那张破旧黄纸上为何画着那古怪人脸,还有那个藏着一把刀的老字,那不正是彭老丐的印记?那或许是彭老丐交给爷爷求救时的信物,又或者是当初通知约定见面地点时的笔记,总之那里头藏着一桩故事,那是一个救危扶困的故事。
他这才明白为何初见面时彭老丐便对他纠缠不休,那是缘于彭老丐对他的一丝熟悉感。但初见之时,自己分明问起仙霞掌令与杨家,为何彭老丐毫不知情?这有很多可能,可能他真忘了,可能他守口如瓶,但也可能是,对于彭老丐而言,帮助杨景耀一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记得的大事。
就像对严非锡而言,杀杨衍一家不过就是“顺手”,对彭老丐而言,收容杨景耀一家也只是“顺手”。他年轻时性格豪迈疏懒,也许安置已毕,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一念及此,杨衍忍不住跪下磕头,泣道:“爷爷,杨衍代杨家三代谢你大恩大德!”
彭老丐忙将他扶起,道:“你干嘛?”他脑袋糊涂,想不清细节,只得问,“你都这么大了?”
杨衍哭道:“都过了五十几年了!杨景耀的儿子孙子都死了,被他们害死了!”说着指向严非锡三人,“现在杨家人只剩下我了……”
彭老丐板起脸来,骂道:“哪有五十年?胡说八道!我十几年前见着你时,你还是个婴儿呢……咦?”说到这,彭老丐思前想后,觉得年份似乎串不起来,不由得又犯起糊涂,陷入沉思。
却听严非锡淡淡道:“现在分辩清楚了,彭总舵,还有其他疑问吗?”
彭天放为难了。照父亲证词与严非锡所言,五十几年前确实发过仇名状,也合乎当时规矩,严非锡也确实留了一个灭门种,这没任何问题。
真要说有问题,是这桩旧事值得让严非锡追究吗?还有,一个被杀的淫贼后人今日却仗着规矩反过来欺凌忠良之后,天下焉有此理?
严非锡这样做无非是想立威。他在告诉整个武林,就算是五十年前的旧帐,华山也会翻出来了结。任何人都不能侵犯华山,任何人只要得罪华山,就别想睡得安稳。
包括自己在内。
似是察觉彭天放的心事,百战抬起头来,对着他咯咯叫了几声。杨衍看着彭天放,他看出了彭天放的犹豫,但他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于情于理,严非锡这几人都罪该万死!
徐放歌看着眼前景况,淡淡说道:“当年的事或许是个遗憾,但如今看来,严掌门也是照着规矩行事,没触犯丐帮律例,自然也没犯了昆仑共议的规矩。如今是非沉埋,恩怨已消,甚好。”说罢,看着杨衍道,“你没事了,以后也不用担心有人寻仇,回乡去吧。”
听到这话,石九与吴欢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有一个人,这口气怎么也不可能松下来。
什么是非沉埋,恩怨已消?什么回乡去?这老王八蛋在说什么?
一股怒火冲天而起,杨衍再也管不得眼前人是谁,就想冲上去拼命,谢玉良连忙拦着。只听杨衍大骂道:“□□娘的说什么鬼话?他们杀了我爹娘爷爷,□□了我亲姐姐,还杀了我小弟!这是哪门子狗屁是非,消他娘的恩怨!我小弟才刚满周岁,他才刚满周岁!抱着都怕摔着,这群禽兽竟然杀了他!”
他语无伦次,一双红眼圆睁,血丝满布,甚是骇人。彭天放怀中百战不知是被他惊吓还是被他这气势所激,竟也不住“咯咯”大叫,听来更像是为杨衍鸣不平。
彭天放叹了口气,道:“谢玉良,把他带下去。”说完转过头去,避开杨衍的眼神。说到底,这件事他已经帮不上杨衍了,只能想着事后如何补偿。
谢玉良抱着杨衍,道:“杨兄弟,先下去休息,我们晚点再说,晚点再说……”杨衍拼命挣扎,但谢玉良毕竟是丐帮七袋弟子,武功自非杨衍可比,一双铁臂扎得紧实,杨衍挣脱不开,狠狠咬了他手臂一口,入肉见血,几乎要撕下一块肉来。谢玉良不敢大叫,只是拽着杨衍离去。
突地,一只大手搭在谢玉良肩膀上,谢玉良便觉自己双脚生了根一般,寸步难移,回头一看,原来是彭老丐。
彭老丐道:“我真是糊涂啦,一堆规矩记不起来。我还小的时候,昆仑共议才刚开始,我问我爹,昆仑共议是什么?他说那是大伙说好在桌上摆碗筷。我琢磨了几十年,总是想不懂我爹说的是啥意思,到后来才明白,那是大家分着吃人肉。合着这世道,照着规矩就能杀人放火?追随怒王入京的时候,九大家仗的是什么?就是一股路不平我来踩,苍生有难我来担的豪气!现而下,猪猫狗鸡都能领侠名状,侠这个字,早就拿去喂鸡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徐放歌道,“彭前辈言重了。若无昆仑共议,只怕九大家至今仍在相互仇杀。当年严颖奇之事确实不周延,可后来九大家不也从善如流,立下□□妇女天下共诛的新规矩?百密一疏,难免有错,知错能改为时不晚。也许下回昆仑共议,便能为仇名状加个时限上去。”
彭老丐道:“我听不懂这话。血气之勇不可取,但做人若没点血性,比鸡都不如。”
彭天放本就抑郁不平,听到两人对话,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一事,猛然站起身来,喝道:“杨兄弟!你刚才说,他们□□你姐姐?”
他这一喝甚是大声,连咯咯叫个不停的百战都住了嘴,扬起鸡脖望着彭天放。
杨衍忙大喊道:“没错,他们□□了我姐!”
吴欢忙道:“她是自愿的!真的,她是自愿的!她说要我饶她一命,自愿献身!”
杨衍骂道:“我姐若是自愿,怎会咬断他命根?你叫他脱下裤子检查!”
吴欢大惊失色,当时垂涎杨珊珊美色,见她贪生怕死,认定她不敢告状,没想到反倒成了罪名,还留下一个这么大的罪证。
杨衍又道:“他的伤口是新好的,抵赖不了!”
彭天放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百战放在桌上,缓缓道:“严掌门,有这回事吗?”
严非锡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
彭天放又将目光移到石九身上:“你也有份?”
石九忙道:“我……我没有,只有他……”
彭天放道:“你们是一起灭了杨家的,没错吧,杨兄弟?”
杨衍点头道:“他们是一起的!”
彭天放点点头,吴欢兀自要辩解,喊道:“她是自愿的!”
彭天放大喝一声:“你娘的给我闭嘴!架着刀说人家自愿!你住哪里?让我去你家走一趟,我让你娘你姐你老婆都自愿给老子上!操,满嘴废话!”
他接着道:“吴欢□□妇女,石九从犯同罪!秦九献!”他目光灼灼,转头盯着秦九献,“除了这两个,你当时还见没见着其他人?”
秦九献浑身发抖,看向严非锡,严非锡看也没看他。他不敢指认,却也不敢回话。
彭天放大喝一声:“听不见!大声点!”
秦九献肝胆俱裂,忙跪地道:“他在!他也在!”
彭天放看向严非锡,似是询问。
严非锡道:“我在,但灭门之事,我是吩咐他们去做,并未参与。”
彭天放道:“你见着了?”
严非锡道:“见着了。”
彭天放道:“那是你手下,你没阻止?”
严非锡道:“我说了,我只吩咐他们灭门,我既未开口,也未动手。他们怎么做,我没管,你若不信,可问他们。”
他确实没说谎,当日灭门,除了与杨衍告别时那句话外,他确实未发一语,也无动手杀人,但杨衍当然知道,他才是主使。
至此,吴欢和石九已知严非锡将他们当成弃子,虽然震惊讶异,却也不敢指责掌门。须知他们家小都在华山,彭天放未必能收拾严非锡,但严非锡必定能收拾他们一家人。
“华山一滴血,江湖一颗头”,用在自己人身上,分外清楚当中的残酷恐怖。
徐放歌道:“严掌门,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略一沉吟,又开口道,“御下不严,见危不救,有亏侠士风范。”
他这话明面上是指责严非锡,实际上是为他开脱,把他跟石九吴欢的行径划分开,成了“御下不严”,当日在场,则是“见危不救”。比起□□妇女,这不过是闭门思过的小错。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你仇家,你也没救她的义务,虽然德行有亏,也算不上大罪。”徐放歌继续说道。
彭天放闭上眼,他知道今天是绝对收拾不了严非锡了。他缓缓吐出口气,说道:“严掌门,你来还是我来?”
严非锡道:“这里是丐帮地界,就由丐帮处理吧。”
彭天放转头对着石九与吴欢道:“拿兵器!”
石九与吴欢脸色苍白,彭小丐的名气他们是听说过的,现在要他们取兵器,打算以一敌二,可见自信。
即便打赢了彭小丐,这刑堂也是闯不出去的,现场还有严非锡和徐放歌两名绝世高手。
他们各自取了剑,彭天放则亮出了身后的刀。
那是一柄黑色的刀,不仅刀鞘是黑的,刀身也是通体漆黑,刀面上闪着古怪的金属色泽。那是他的配刀“野火”,据说是用混入了异铁的精钢所造,比起寻常兵器更为厚重坚固。
黑色的刀衬着与彭小丐的斑白胡子,别有一种相互辉映的感觉。
五虎断门刀的刚猛他们是听说过的。刚猛的刀法势必耗力重,彭天放是个老头,看上去起码六十开外,石九与吴欢都是一样的想法,跟他拖延,待他气力不继时,趁机抓住杨衍威胁。
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
彭天放拔刀的那一刻,他们就察觉到自己错了。
轻柔飘逸的一刀。
彭天放的刀法早就到了刚柔并济,甚至以柔御刚的境界。他们如果抢攻,或许还能拖延一点时间,虽也仅仅是一点时间,但当他们选择防守,他们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彭天放的第一刀砍向吴欢,吴欢竖剑格挡,刀剑一搭,吴欢却没感觉到压力。彭天放刀势一转,他的剑就滑了下来,然后脖子上一凉。
他看到自己的血喷向空中,还来不及弄清楚天放这一刀是怎么出手的。
石九武功远比吴欢更高,连忙抢上一剑刺出。
只能抢攻了。
石九连续刺出十余剑,这是华山著名的无影快剑,剑若快时,剑下无影。
但他的剑快不起来,他每刺出一剑,被彭天放格挡后收回,就觉得自己的剑重了一分。他知道,彭天放在破坏他的“势”。
但是他停不下来,只要一停,彭天放立刻就能取他性命。
到得第十四剑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剑有千斤之重,再也举不起来。
彭天放没让他喘息,刀刃回旋,手中野火自下而上往他右胁一扫,“哇”的一声惨叫,石九右臂被野火斩断,摔倒在地,抱着伤口不住打滚哀嚎。秦九献和谢玉良听着,只觉格外刺耳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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