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手里的电报像燎原火,一路摧枯拉朽地烧到她心窝里头。 还活着,这是最好的消息。 可“沉疴难起”又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她喉咙口干涩着,强行让自己冷静。 “你……发了电报给家里?”她看得出,这电报的后半截是给段孟和的话。 “是。但没问什么要紧的话,怕家人疑心,”段孟和见她回了魂,进而解释,“只是说有位至交想拜会傅三公子,问他人是否在北京城。你看,我家人说‘在京无误’。” 这下她全懂了。 沈奚略定了定心,把电报沿着旧有的痕迹摺好,递还给他:“谢谢你,为了我,让家里人知道了你的行踪。” “总要回去的,我也不会瞒一辈子,”段孟和为她宽心,“你设想如何?我也是要回京的,可以带你一道北上。” 沈奚没做声。 她是要北上,但不能和段孟和去。 段孟和紧跟着说:“倘若袁——真要登基,又会要打仗。到那时你想北上更难,如果走,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只是你要等等我,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安排病人。” 沈奚抬眼,盯着他看:“多谢你,段先生。”她再重复。 这回,段孟和听懂了。这是逐客令。 “你不信我吗?”段孟和在这骇人的安静里,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又摇头,说:“我要想一想。” 情感上,她信段孟和,三个月的相处摆在那里,他是个好人。 可好人不顶用,他是姓段的。自从他坦白了身世,沈奚也留心了报上、杂志上关上段家的评论。私底下,她和祝先生夫妻闲谈也若有似无地带上一两句,因此了解更深了。 段家是金门槛,和大总统关系就是鱼和水,袁大总统的干女儿就是段祺瑞最得宠的一位夫人。这一层层关系在,她不能冒险。 虽然眼下看来,和他北上并无不妥。 但总有她想不到、顾及不到的地方,万一……留下什么口实把柄,或是在她不晓得的地方,因和段孟和同行,给傅侗文惹什么麻烦,她难辞其咎。 见段孟和还要劝,沈奚索性把门闩打开,开了门。 过堂风灌入她的领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穿着睡衣,更是拘谨着低头,对段孟和微颔首,权当告别:“这一次我记在心里,日后会还你。” “还什么?不过一份电报。沈奚你再想想,同我北上会省力不少,”段孟和耐着心劝说,“也会更安全。” 她再摇头。 段孟和一时没了话。 “还有,先生日后不要再来了,”她说,“这里我也不会再住了。” 段孟和静了会,苦笑说:“抱歉,破了你我的约定。” 跟着她找到这里,是他一厢情愿,既不守信,也失礼。 沈奚在风里,道了别,将段孟和送走。她从厨房的玻璃窗望出去,确信段孟和已经离开后,掉头跑上楼,慌张张地将皮箱子打开。 把最厚的大衣和帽子找出,当下换下睡衣,预备出门。 她信段孟和的话,也信段孟和家人不会欺瞒自己人,就因为“信”,才一刻不能耽搁。全国到处都是剑拔弩张,军队和革命党一直在打仗,这还是在共和的体制下,都难以平复战争。如果袁世凯真的决定复辟,重新搞封建帝制……她完全不敢想。 到那时,又该像清朝末年一样,到处都是宣布独立的省,宣布独立的军队…… 趁着还算太平,今晚就走。 先前房间早收拾妥当了,抽屉和柜子全清空,物归原位。 只是要多留一封信。万一,真的和傅侗文错过,也有个消息给他。 她将钢笔从拿出来,寻不到信纸,把行李箱的书掏出一本。里头夹着一叠,都是他在船上写给她的,一个个的“一见成欢”。她有用信纸夹书的习惯,再去翻找另外的书,和几张白纸在一处的,是傅侗文抄给他上海公寓的地址。 那时没留意,再展开,却发现这纸摺得十分技巧。 信纸一共是三摺,一摺在前,一摺在后。 前头是手抄的地址,后头写了短短的一行字—— 身付山河,心付卿。 两处相思各自知。 喉头一窒,这话狠撞到了心坎儿上,撞得她手指发抖。沈奚一字字,复又读了一遍,好似他此时正坐在她的面前,气定神闲地摺好了纸,递过来…… 手里的信纸,被她打开,又合上,两指轻轻沿着那折痕滑过去,一颗心也像有了褶子。层层叠叠,都是他。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