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那你说,你的天命,是今天死呢?还是能活到一百岁呢?”朱祁钰语气森森地问。 郑王脑子懵懵的,这我哪知道啊? 但我不想死是真的! “微臣想活着。”郑王实话实说。 “可朕不敢闭上眼睛啊,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仁宣二帝的英灵,向朕哭诉呢!” 朱祁钰贴着他的耳朵:“你也是仁宗皇帝的儿子,宣宗皇帝的弟弟,你听听,能听见什么?” 皇帝疯了? 郑王十分确定,皇帝疯了! 完了,他走不出乾清宫了。 “微、微臣听见了!”郑王顺嘴胡说。 “是谁害死任宣二帝的?”朱祁钰问他。 “啊?”郑王浑身一抖,被吓傻了。 仁宗、宣宗皇帝不是正常死亡吗? “仁宗皇帝驾崩时,你在京中,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朱祁钰盯着他:“仁宗皇帝虽然肥胖,但身体还算康健,忽然就病了,两天后就暴毙身亡,为何没人查?” “郑王,你告诉朕,是谁干的?” 郑王被朱祁钰的语气吓到了。 “微、微臣不知道!”郑王哆哆嗦嗦回禀。 “你是仁宗的亲儿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宣宗皇帝呢?” “宣宗皇帝你最清楚了,他体壮如牛,随太宗皇帝上阵杀敌,也是一员猛将。”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他才三十七岁呀,只比现在的朕,大了七岁。” “你们说说,七年后,朕是不是也会死呢?” “朕是不是也活不过四十岁呢?” 轰! 郑王如遭雷击,皇帝绝对疯了! 您富有四海,乃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谁会害您呢?咱正常点行不行? “请陛下切勿胡思乱想,仁庙、宣庙乃寿终正寝……不要啊!”郑王话没说完,脖子上带起一道血线。 “是寿终正寝吗?” “三十七岁的寿终正寝,你糊弄朕呢?” “朕看今天你也该寿终正寝了!” 朱祁钰剑锋压着他的脖子:“你若死在乾清宫,你儿子别想继承郑王爵,朕把他们全都杀光!” “微臣真的不知道啊!”郑王嚎啕大哭。 看样子不像假的。 “当时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朱祁钰问。 “仁庙驾崩时,微臣怀疑过……”郑王支支吾吾,有点不太敢说。 “说出来,你怀疑是谁?” 朱祁钰眼睛亮起,他们果然是有踪迹的! 郑王满脸绝望:“微臣怀疑是先帝干的!” “什么?” 朱祁钰大吃一惊。 “仁庙驾崩后,宣宗皇帝返回京师的路上,对左右说:‘我来南京的时候就料到我会马上回北京了,早就有安排’。”郑王豁出去了。 没错。 明宣宗实录上,确实有这句话:君父在上,天下归心,岂有他心,且予始至遽还,非众所测况。君父召岂可稍违,遂由驲道驰还北京。 “不可能!” “先帝已经是皇太孙了,为何非要着急坐那个位子?” “郑王,你信吗?” 朱祁钰不信,在他记忆里,父皇仁慈有趣,对他们兄弟极为宠爱,不可能弑杀亲父的!不可能是那种禽兽之事的!不可能! 但是,郑王显然是信的。 “这是谣言!” 朱祁钰咆哮大怒:“你在胡说!” “谣言,是谣言,微臣信口胡说!”郑王不停磕头。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是在怀疑张太皇太后。 “十年后,宣宗皇帝殒命。” 朱祁钰不愿相信先帝弑父,岔开话题:“你可知道,皇位差点从朕这一支,转移到襄王一脉?” “张太皇太后有意迎立襄王承继大统。” “是杨士奇带着阁部重臣,对着漠北王山呼万岁,才阻止了张太皇太后换太子的心思,九岁的漠北王才顺利登基。” “但张太皇太后却垂帘听政。” “她成了吕武似的女皇帝!” 朱祁钰问他:“朕说的对不对?” 郑王从小就生活在张太皇太后的阴影下,对她应该知之甚祥。 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不是自己人,而是她的敌人。 “陛下,太皇太后乃仁宗皇帝嫡妻,宣宗皇帝亲母。” “怎么会做出灭绝人伦的事情呢?” “而且,太皇太后为了江山鞠躬尽瘁,绝对没有贪恋权位之意呀!” 郑王竟为张太皇太后开脱。 难道朕想错了? “可最大的受益者,是她!” 朱祁钰盯着他们兄弟:“仁宗皇帝忽然驾崩,你们没怀疑,说得过去。” “但宣宗皇帝,忽然就死了,你们还没怀疑?” “为什么?” “你来告诉朕!” 皇帝疯了! 郑王百口莫辩,您连自己的亲奶奶都不信,我说什么,您才能信呢? “朕犹然记得,年幼时承欢于太皇太后膝下。” “是她,令朝野上下承认朕这个私生子。” “也是她,护佑朕母子。” “年幼时,朕对她极为依恋。” “朕也不想怀疑她呀,她是朕的亲奶奶呀。” “可朕闭不上眼睛啊,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仁宣二帝,向朕诉苦。” “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 郑王不停磕头:“请陛下宽心……” 嘭!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身上。 郑王被踹翻在地。 “再宽心,下一个死的就是朕了!” “年初时,朕是怎么病的?” “你心里没数吗?” “郑王,朕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千万别逼朕!” “朕能打死荆王,也能打死你!” “朕能给你富贵,也能收回来!” “今天你不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就送你下去,伺候仁宗皇帝去!” “送你满门都去!郑王!” “不要逼朕!不顾亲戚情谊!” 朱祁钰目光凶厉,状若疯狂。 郑王被吓到了,皇帝绝对是疯了。 他死定了,皇帝不是第一次杀叔了,已经轻车熟路。 皇帝的疑心病无限扩大,他最先怀疑的就是威胁他皇位的人,那就是近支诸王,杀光了近支诸王,就要杀远支诸王。 他又没儿子,根本不必担心皇位存续,在他疯到极致的时候,会拉着大明陪葬的! 郑王惊恐万分。 可是,他根本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不知道啊。 “滚出去,跪着!” 朱祁钰厉吼:“滚!” 郑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殿。 朱祁钰长舒口气,揉了揉脸,收了天子剑:“请老太傅进来。” 很快,胡濙进来,叩拜行礼。 他注意到,皇帝的书案上,摆着仁宗实录。 “老太傅,朕请你来此,是有贴心话跟你说。” 朱祁钰请他落座:“朕希望,你能跟朕说实话,行吗?” 胡濙目光一闪,隐隐猜到皇帝要问什么,苦笑道:“老臣自然知无不言。” “老太傅,仁宗皇帝是怎么驾崩的?”朱祁钰直截了当。 “陛下,仁宗实录中有记载:仁宗皇帝即位之后,便尽情地追求享乐,发泄青.鱼,沉于酒瑟。” 朱祁钰却脸色阴沉:“老太傅,别拿套话糊弄朕,朕要听实话。” 胡濙苦笑:“陛下,老臣虽然岁数大,但在洪熙朝,只是礼部左侍郎罢了,太高层面的事情,并不知晓。” 言下之意,就是另有隐情了? “实录里记载,仁宗皇帝宠幸蹇义、杨士奇等人,奈何他们都死了,朕没法去问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仁宗皇帝,实无疾骤崩,对不对?” “宣宗皇帝也是,忽然就病重不能临朝,同月就死了。” “太快了!” “老太傅,你不觉得可疑吗?” “仁宗皇帝在永乐朝,处置朝政二十余年,虽然肥胖,却并无大病,刚即位第十个月,便忽然崩殂;” “宣宗皇帝也是,他能上阵杀敌,体壮如牛。朕犹然记得,小时候父皇抱着朕,毫不费力,他又不沉溺于女瑟,如何说没就没了?他才三十七岁呀!” “朕呢?” “年初时,朕说病就病了,病来得极为突然,差一点就要了朕的命。” “大明的皇帝,都活不过四十岁。” “老太傅,您能告诉朕原因吗?”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胡濙。 噗通! 胡濙扑倒在地上。 皇帝疑心病犯了,他怀疑仁宣二帝,非正常死亡,自己也会步入后尘! 他在害怕死亡,那么这个皇帝就会变成令人恐惧的杀戮机器! 太祖、太宗的晚年,就是纯粹的杀戮机器。 景泰帝又没有儿子,他杀起人来,毫不忌讳,哪怕把大明杀崩了,他也不会在乎,大不了为他陪葬。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胡濙身体开始颤抖,那晚家宴发生了什么,谁把皇帝的疑心病放出来了? 她要干什么?要让大明给皇帝陪葬吗? “老太傅,告诉朕,仁宣二帝,是怎么没的?告诉朕!”朱祁钰双手按住胡濙的肩膀,锐利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胡濙。 “陛下……” 胡濙吞了吞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陛下您想多了……” “朕没想多。” “仁宗皇帝在死前,意图迁都回南京,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要逃离北京。” “你不会以为,仁宗皇帝是傻子吧?” “他能在政斗极为激烈的永乐朝,监国二十年,他的政治能力,要比朕强百倍。” “可他令先帝去南京考察时,忽然就死了,从‘不豫’到‘崩于钦安殿’,不过两天时间,这是暴死啊!” “老太傅,杨士奇何其精明,他就没查过此事?” “张太皇太后,被称为女中诸葛,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 “先帝英明神武,竟连查都没查?” “怎么可能呢?” “朕把仁宗实录翻烂了,都没找到原因。” “刚才问了郑王、张昶、张升,他们也不知道。” “老太傅,您一定知道,对吗?” 朱祁钰一定要搞清楚。 一定要把所有潜伏起来的敌人挖出来,杀光! 他才能安枕,才能睡得着觉! 死亡的感觉,无比之近,令他无可适从,毫无安全感,他不敢闭上眼睛。 不杀光一切敌人,他就睡不着觉了。 胡濙却被吓到了。 皇帝疯了! 真的疯了! 那个把皇帝疑心病放出来的人,难道就没考虑过,一旦皇帝疯了,所有人都得死吗?她会首当其冲! “陛下,请您万勿多想。”胡濙想给皇帝请脉,看看皇帝的吃食是不是有问题? 他知道,谈选侍在给皇帝调养身体,是不是用错了药? 导致皇帝精神恍惚? 朱祁钰拂开手,语气阴鸷: “好,洪熙朝,你官职低。” “那宣德朝呢?” “你是礼部尚书,兼任户部尚书,宣德十年,先帝病逝时,你为托孤五大重臣之一。” “这次你该知道了吧?” “宣宗皇帝的身体如此康健,也就十几天,人就没了!” “朕当时岁数小,但也依稀记得,父皇走得太快了,过年时还去宫外看朕,抱着朕陪朕玩呢,年后就病重了,忽然就没了。” “这些年,朕从未怀疑过。” “但当这等事情发生在朕的身上时,朕才知道,仁宣二帝,都不是正常死亡。” “朕也不会正常死亡的。” “也许朕闭上眼睛,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哪怕太子登基,哪怕漠北王复辟,他们也都活不过四十岁的。” “这大明,有毒。” 朱祁钰慢慢退后数步,坐在案几上,语气愈发森然:“若朕知道,过几年就会死,你说朕会怎么做?” “老太傅,你是了解朕的。” “今天不把这件事说明白,朕就要大开杀戒了。” “不管是谁,会危及朕的生命,朕就会先除之后快!” “朕没儿子,无所顾忌。” 胡濙如遭雷击。 果然,皇帝要发疯了。 永乐朝的恐怖,终于要降临了! 皇帝一旦祭起屠刀,他就会放弃扩张,放弃边防,放弃理想,一心对内,大肆重用厂卫,大搞恐怖。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