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唐番外(下)-《嫁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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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离望着那篇未完成的狂放赋文,满墙墨迹戛然而止,没由来惋惜。
她要应付的事着实太多,很快将周蕴卿抛诸身后。
渐渐的,那抹青色孤冷的身影在她心中淡去了痕迹。
没多久,祖母托人多方打听,做主给唐不离定了一门亲事,求娶之人是太傅之孙陈鉴,据说是个孝顺懂礼的世家子弟。
唐不离不想嫁人,担心自己如同以前梦见的那般嫁给一个徒有虚名的酒囊饭袋,可架不住老太太时日无多,想看孙女出嫁的心愿。
“太傅之孙,想来家教甚好,应该不是梦里那个辱骂摄政王的蠢货吧?”
唐不离思忖着,随即反应过来,拍了拍案几,“唐不离你想什么呢?那么荒唐的梦,怎么可能应验!”
何况本朝天子尚在,根本没有什么摄政王。
如此一想,唐不离勉强安了心。
中秋,虞灵犀大病了一场,唐不离特意登门看望。
听闻她与陈鉴定亲了,岁岁有些怔愣。
“阿离定亲大喜,我本该高兴。”
岁岁瘦了些,但依旧不损她颜色分毫,轻声道,“不过听闻陈鉴此人多情狂妄,声名不正,还需三思才是。”
很快,岁岁的话就应验了。
那日助岁岁去花楼查探消息,迎面撞上了几名油头粉面的世家公子,其中就有唐不离的未婚夫陈鉴。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一想到自己要嫁给这样的人,想起梦里自己无辜受累、卑微求人的下场,唐不离便气不打一处来。
反应过来时,她手中的长鞭已朝陈鉴劈了过去。
陈家咽不下这口气,以“有失妇德”唯由,当众与她退亲。
一时间,唐不离“母老虎”“女霸王”的诨名流传开去,沦为笑柄。
唐不离本人并不在意,谁敢当着她的面取笑,她便用鞭子抽谁,绝不吃亏。
她唯一担心的,是祖母会失望。
“抱歉,祖母。”
唐不离跪在榻前,低下了头,“孙儿又将事情搞砸了。”
“不怪你,乖孙。怪祖母识人不清,被人诓骗。”
老人家笑呵呵扶起孙女,安慰道,“那样不干不净、表里不一的后生,不要也罢!即便乖孙不抽她,祖母也要替你抽他!”
意料之中的训斥并未到来,唐不离猛然抬头:“真的?”
“真的。”
老太太抚了抚唐不离的束发,慈爱道,“及时止损,乃是幸事。”
唐不离眼眶一酸,紧紧地拥住了祖母。
这个外刚内柔的老人还是没能撑过严寒的冬日,于雪夜安然阖眼,驾鹤西去。
唐不离的天塌了。
(七)
老太太下葬后,唐不离的心也仿若缺了一块。从此世间再无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只能自己磕磕绊绊学着长大。
仆从来问她,后街房舍中那一整面墙的墨迹该如何处置。
唐不离才想起来周蕴卿留下的那半篇赋文,道:“重新刷白便是。”
仆从领命,唐不离又唤住他:“等等。”
仆从转身,唐不离想了许久,叹气道:“别管了,留着吧。”
她也不知要留着这面墙作甚,或许那满墙狷狂的文字中有镇定人心的力量,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涂抹掉太过可惜。
那篇赋文旁征博引,气势磅礴,若写完,定是万世传颂的杰作。
……
唐不离没想到,周蕴卿高中探花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找她。
莫非,周蕴卿是回来炫耀报复的?
毕竟她当初自恃矜傲,赶走周蕴卿的语气太过直白了当,不够圆滑委婉,容易伤人情分。
对方是前途无量的朝中新贵,而她则是家族式微的落魄孤女,除了扬眉吐气的奚落外,她实在想不出周蕴卿还有别的理由登门。
越想越心虚,她索性让管家将府门关上,避不见客。
然而已经晚了,探花郎立侍门外,非要见她一面。
唐不离没有法子,只好强撑气势,硬着头皮出门见他。
探花郎一身红袍,面如冠玉,长身而立,没有丝毫不耐。
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唐不离被他脱胎换骨般的俊俏清朗惊艳到。
她很快收敛心思,戒备道:“你想干什么?”
她不惜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此时的心虚忐忑,周蕴卿有些讶异。
然后他缓缓拢袖,清朗道:“乡君资助深恩,周某没齿难忘。今衣锦还乡,特来拜谢。”
说罢行大礼,一躬到底。
恭敬的态度,给足了唐不离脸面。
唐不离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腔戒备化作茫然。
周蕴卿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她却是不懂了。
她当初资助他的那些银子,他不是没带走么?何来的资助深恩?
(八)
周蕴卿锋芒初露,成了新帝麾下的红人。
即便是状元郎初入朝堂,也得从翰林院编纂做起,唯有周蕴卿直接提拔去了大理寺。
他是个节俭到近乎苛刻的人,常年只有春秋两套官服以及几套会客的常服轮换着穿,不穿坏绝对不裁剪新的。
是以新帝赏赐的珍宝以及朝廷发放的绫罗无福消受,一应差人送去了唐公府,美其名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些绫罗绸缎都是宫里的上品,着实好看,然而唐不离也着实难安。
她几次想拒绝,周蕴卿只有一句:“我用不上,乡君若不喜,可变卖赠人。”
总之,就是不愿收回去。
唐不离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难道就因为,当初我花钱雇你抄书?”
周蕴卿顿了顿,从书卷后抬起眼来,道:“乡君每月命人悄悄赠予纸墨书籍,助我科考及第,此等大恩,周某铭记于心。”
“每月……纸墨书籍?”
唐不离终于发现了不对:周蕴卿报恩……似乎报错人了!
然而真正资助他的人,会是谁呢?
唐不离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人。
“是我以你的名义做的。”
昭云宫,美丽的皇后娘娘含笑端坐,告诉她,“我不是和阿离说过么,周蕴卿这个人非池中之物,可得好好供着。”
(九)
虞灵犀似乎早就预料到周蕴卿的风光,以唐不离的名义资助他,有点替好友牵红线的意思。
唐不离惴惴难安,总觉得自己是个冒领了恩情的小偷。
有好几次,她想将真相托盘拖出,告诉周蕴卿:资助他的人,并不是她。
然而每次看到周蕴卿那张沉默可靠的脸庞,她的喉咙就像是堵住似的,说不出口。
她开始贪恋,开始害怕,当初风风火火、敢爱敢憎的清平乡君,变成了一个踟蹰不定的胆小鬼。
周蕴卿身边始终没有女人,连端茶送水的婢女也无,空荡冷清。于是唐不离学着做糕点和羹汤,偶尔给忙得顾不上吃饭的小周大人送点温暖。
这是她唯一能为周蕴卿做的,只有如此,她才能抵消那心底的愧疚与挣扎。
终于在烧了两次厨房,糕点硬邦邦险些噎出人命后,周蕴卿终于委婉地告诉她:“乡君不必勉强自己做不擅之事,如常便好。”
他越是通情大度,唐不离便越是内疚。
既然自己没有洗手作羹汤的天赋,那邀请周蕴卿去望仙楼用膳,以酬谢他这些时日的照顾总不是问题。
用过膳,周蕴卿礼节性地送唐不离归府。
两人骑马并驾,慢悠悠行着,不知怎的,就去了当初周蕴卿住过的后街客房。
推开门,尘灰自房梁簌簌落下,斜阳照射的墙面上,峥嵘的字迹犹清晰存在,诉说笔者胸中的恣意汪洋。
“这篇赋文千古难得,为何没写完?”
唐不离抱臂站在墙边,问道。
周蕴卿与她比肩而站,想了想道:“心不静。”
“为何不静?”唐不离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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