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门口的莲花灯亮起来了,事务所迎来了第一百零八位客人。 一位穿着polo衫的老人走进事务所。老人看起来八十岁上下,打扮的很干净,身上有淡淡的肥皂气味,像刚刚清洁沐浴过。他的双眼看起来很文气,让人想到受到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 “你好,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我问道。 “舒朗俊。”老人回答道,他声音意外的年轻,像青春期刚变声的男孩子。 “好的,舒朗俊,你今日找我是为了何事?” 老人看起来有一些腼腆,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我想和大人说说我生前的故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请说吧。” 我边说边沏上茶。 “我年轻的时候,特别想做个作家,觉得写字儿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时也痴迷过一段时间,每天写每天写,这样写了三年,也积攒了不少稿件。 这些稿件有些登上文刊杂志,有些被出版社看中,整理成小说集发表了。我也挺开心的,觉得自己能靠写字这件事情来养活自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为什么说这是一件绝对幸运的事儿呢? 在我们那个年代啊,文化工作者的地位是很低的。大家都忙着搞生产建设,写的内容大多也必须要和当时的核心思想有关。留给我们文化工作者自由发挥的余地是很小的,非常局限。 和我一起写稿件的年轻人啊,拿的钱没我多。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加入生产建设的洪流中,也就放弃了文笔工作。 所以我说,我是幸运的。在那样一个年代,还能靠写字养活自己。” “后来呢?” 老人的声音娓娓道来,听他说话十分舒服。 “我也是因为写字啊,认识了我后来的妻子。她一开始是我的读者,写信告诉我她读我文章的感想。我回信,这样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起来。 后来我在信中约她出来见面,那个时候真是害羞啊,那么多细腻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两个人见了面,就互相看着,话也说不出来。我们就沿着梧桐马路走呀,从城南走到城北,走到太阳都落山了,一共只说了三句话。” “哪三句话呢?” 老人委婉一笑:“‘最近忙吗?’,‘还好。’;‘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再走一会儿吧。’;‘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安静很多。’,‘你也是。’” “好青涩。” “是啊,写信的时候无话不说,无事不聊。等见了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的可快,脑子却是空白的,手心拼命冒汗,紧张得很。” “后来呢?” “就像那个年代里大多数的男男女女一样,我们互相见了家长,同意后就结婚了。我继续写作生活,她在印刷厂里工作。这样过了三年,她怀孕了。当时我们提出想去国外,借着她厂里的机会,一家人出了国。 我们先是去了奥地利呆了三个月,后来前往比利时的比鲁塞尔。我的太太在那里生下了一个儿子,拿到了当地的公民身份,取名叫奥古斯特(auguste)。 我依旧保持着写作的习惯,并且想要找到当地的出版社来翻译我的作品。 语言是一个大困难,我刚出国那会儿,除了汉语以外,对其他语言一窍不通。勉强可以听懂几句最基本的英文和俄语,但也是三脚猫水平,连在餐厅里点菜都困难。 比利时大部分用的是德语,这真是一门难说又难学的语种。说起话来唾沫星子喷来喷去的,舌头卷不起来又打不直。稍微提高一点声音,就像骂人。我是很不喜欢。 奥古斯特后来开始在当地读书,上幼儿园。我们必须要学着和老师还有其它家长交流,作为整个幼儿园里唯一的华人父母,我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学德语。小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幼儿园里其它小朋友交流的,两三个月可以蹦单词,一两年后已经可以和当地的小朋友聊天了。” 舒朗俊喝了一口茶,咋了咋嘴:“好苦的茶。” “不好意思,只有这种茶。” “苦就苦点好了,让我想到比利时人每天早上都会喝的一小杯意式浓缩,和这个一样苦。” “后来你们就一直在比利时生活了吗?” 舒朗俊摇了摇头:“对于出国这件事情,其实我是有点后悔的。我有想过啊,如果一家子在国内也会过得挺好的。孩子就在城里跑着跑着就大了,我继续写自己的书,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和熟悉的语言。早上可以喝着武夷山大红袍,吃桂花糕,而不是喝苦了吧唧的意式浓缩和油腻腻的点心。 但是啊,我又想。在这里我什么都能写,什么都能说。欧洲读者对于一个来自于东方的作家是好奇的,他们喜欢我笔下的小镇人物和充满个人观点的观察文字。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