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误终生-《一世枕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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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弈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存在,便喃喃自语,问道:“是拂柔吗?”
或许他是真的喜欢拂柔吧。我想,也对,他们才是一样的人,她比我更合适。
“是。”我答。
他微合着眼,命令道:“为我取一盏茶来。”
我倒了一杯热茶,拿给他:“小心烫。”
闻言,沧弈忽地睁开眼,见面前的人是我,劈手将那杯茶打出好远。
杯子骨碌碌在地上转了一圈,那杯茶,十之八九都烫在了我手上。
“你连喊疼都不会了?”他面带愠怒,似乎是很气我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我说:“不是很疼,所以不用喊。”
他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我,突然伸手把我拽到怀里,旋即俯身将我压在他身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薄唇已经霸道地覆在我唇上。我觉出一丝血腥的味道,后来才晓得,原来是他将我的唇咬破了。
“你是木头人吗?”他质问我,“难道在我面前,你就连一个活人都不会做了吗?”
我看着他不说话,这双眼睛,这张脸,我在梦中见了无数次,也幻想了无数次,我以为我会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最大的恨便是心死,原来沧弈已经无法在我心里激起波澜。他疯狂地吻我,从嘴唇,到脖颈,到锁骨,或许用“啃咬”形容更加合适,他好像等着我给他一点反应,可是我偏不。
“沧弈,”我平静地说,“你发过誓,倘若对我半分动情,便不得好死。”
他的动作顿住了,然后他哈哈大笑。
“好,真好。”沧弈拊掌大笑,“素绾,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说:“还是你觉得,本尊爱你入骨,所以才容你这样放肆?”他掐着我的脖子,一点一点发力,“本尊可以像杀了蝼蚁一样杀了你。”
“那就快点动手吧。”我颓然地笑,“你千年前赐我一剑,如今成全我一死,这很好。”
我闭着眼,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在他手上。
“要杀就杀,既然不爱我,那就不必互相折磨了。”我说。
“本尊不会杀你。”沧弈突然松了手,“本尊不仅不杀你,本尊还要娶你。”
这下换我愣住了,我听他继续道:“界主夫人这个位置很好,很适合你。”
他说:“你说得对,正因为不爱了,所以才要互相折磨。”他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看他,“娶一个不爱的人做妻子,嫁一个不爱的人做丈夫,这样的人生才有趣。”
疯了,一定是疯了。
“你疯了。”我说。
诚然,沧弈向三界证明了他此言非虚。第二日,我便收到大红的婚书,上面写的两行小字是: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
“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我念这两行字,不停地掉眼泪,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我想起当日在天界的时候,在枢云宫,我在沧弈面前一笔一画写“素绾”两个字,还有沧弈对我说,用长发绾住爱人的心……
倘若一切回到最初就好了。
瑶歌不知其中隐情,只以为我和沧弈是水到渠成,也乐得为我俩筹备婚事。仅是喜服她就准备了三四套,凤穿牡丹、百鸟朝凤、朱雀挥羽,一件件地拿过来展开,问我到底喜欢哪个。
我一件件地看了,指着最后那件鳞纹的喜服道:“就这个吧。”
瑶歌就很欣喜地告诉我:“你和界主真是心有灵犀,这几件里他一眼就看中这件螭纹的。”
我忽地想起,瑶歌身上那股橘子香气不见了,就故意打趣她:“看来回到魔界也不怎么样嘛,连橘子都吃不到了。”
“在魔界不似人间那般安逸,而且我最近忙得很,没时间出去买东西。”
瑶歌顺势在我身边坐下,接着说:“你不知道,我与界主刚回来时,魔界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我们唯恐天界趁机出兵,日日防夜夜防。”
说到这里,她拽出一缕头发给我看,委屈巴巴道:“你看你看,这段苦日子熬得我头发都白了。”
她叹息:“我熬得这么委屈,界主又何尝不是呢。比起我这个小小的护法,他的责任更大,也更重。”
我看不透他。
在瑶歌面前的沧弈,永远是另外一个样子,好像她能看透他所有的弱点,而我却窥探不出分毫。
“坏了。”她突然察觉到什么,站起身惊慌道,“有人破了鹿城的结界,正往青要山的方向来。”
她抬手幻化出一面镜子,我清楚地看到桦音打破鹿城的结界。
瑶歌眉头一蹙:“他不是天界的人吗,来青要山做什么?”
“恩公是来找我的。”我道,“他一定是要接我回去。”
“那可不行,你是我们魔界的界主夫人,他来接算什么。”瑶歌抢先一步出门,将我关在屋里,挥手设了一道结界,“小素绾,等我把他赶走,再来陪你聊天。”
我伸手要推门,只觉得无形中有一股阻力,无论我用了多大的劲儿都无济于事。正当我愁着如何开门,大门却突然从外面打开了,那薄薄的结界也如琉璃一样碎成一地。我看到沧弈站在门口,睥睨着我,冷冷道:“你要去哪儿?”
“恩公来了,”我说着就要走,“我去见他。”
他挡在我面前,问道:“是要见他,还是要和他回天界?”
“你管不着。”
他粗鲁地拽起我的胳膊,一字一顿说:“你是魔界的人,便是本尊的人,倘若本尊都管不了,那谁能管?”
“我何时成了魔界的人?”我反问他。
“你没了仙骨,难道还是天界的人?”他揶揄我,“你应该谢谢本尊收留你。”
我看着沧弈,明明他的脸那么熟悉,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拽着我胳膊的那只手,腕上还有一道清晰的红印,那是我戏谑着系在他腕间的头发。
“你想见桦音,这也不难。”他抓着我御剑而去,我在剑上趔趔趄趄站不稳,险些从半空中掉下来。
再见到桦音,是在青要山外,他依旧是那身白色衣裳,与沧弈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素绾,”他见我出现,十分欣喜,“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去。”
沧弈却反手将我藏在身后,嗤笑道:“请桦音仙君看清楚,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桦音回敬他:“素绾是天界的人,自古仙魔不两立,两相欢好更是无稽之谈!”
“哦?”沧弈挑眉,说出的话更像是质问,“桦音仙君口口声声说素绾是天界的人,本尊还没见过连仙骨都没有的仙呢。”
他说:“本尊想问,当日素绾在洗魂台上时,桦音仙君在哪儿?”
桦音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沧弈又说:“仙君贵为天帝之子,竟然连一个仙娥都保护不得?”
沧弈攥紧我的手腕,我几欲呼痛,听他咄咄逼人道:“就算我现在让素绾跟你走,你能带她去哪儿?还是说,桦音仙君甘愿放弃仙位,与素绾逍遥人间?”
“这些事情,本座自会解决。”桦音极其苍白地回答他。
“当然有解决的办法。”沧弈冷笑,故意用话激他,“或者拖个万八千年,等你那天帝老爹魂魄归元,你成了天帝,也不是不可能。”
桦音脸色难看极了,我见他指尖轻点半空,便唤出一只无弦的古琴。他道:“天家之事,区区一个妖魔,休得胡言乱语。”
“伏羲琴?”沧弈呵道,“看来本尊今日有幸跟着仙君开眼了。”
沧弈将我推到瑶歌身边,挥剑朝桦音而去。
桦音显然不是沧弈的对手,虽有上古神器伏羲琴加持,仍是过不了三五招。我看沧弈一直占上风,唯恐那柄长剑伤了桦音,便大声道:“恩公,你还是走吧。”
我说:“是我要嫁给沧弈,他并未强迫我。你知道,我心中放不下他,所以才自愿留在魔界,与他成婚。”
桦音愣了,伏羲琴重重跌在地上,只是一晃神儿的工夫,沧弈的剑已经横在他脖子上。
“你说的,是真的?”桦音问我。
我点头,一字一句对他说:“我说的句句属实,是我不愿回天界。”
为了使他信服,我故意加了一句:“天界的人负我伤我,我怎么可能回去。”
我说的,既有真,也有假。天界的人负我伤我,可是我恨的不是天帝,而是那些平日与我交好,却在洗魂台上站在诸仙中的人。
我的恨太多太满,多得已经这颗心已盛不下,对沧弈如此,对天界亦然。
我已经三千四百岁了,到底是什么都没看透。
桦音被沧弈囚禁在青要山。沧弈说:“既然你念着桦音的好,那本尊就把他一同留下来陪你。”
言下之意,倘若我有半点不从着他,他便要立即杀了桦音。
“你在要挟我?”我问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多卑鄙?”
沧弈怒极反笑。我不知他为何生了那么大的火,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吼我,他说:“你那么喜欢桦音,不就是因为他给你一片鳞吗?”
他说:“倘若不是桦音,而是我给你一片鳞,你会如此对待我吗?”
“可惜不是你!”我大声道,“可惜是恩公与我一千七百年朝夕相处,可惜是恩公无意间遗落一片鳞,可惜我的恩公是桦音不是你沧弈!”
末了,我说:“是,我喜欢他,就因为一片鳞,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果然是这样,”沧弈牵强地挤出一个笑来,颓然地望着我,“很好。”
之后他走了,连一句都没有多啰唆。
我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瑶歌突然急匆匆来唤我,她说:“你快跟我走,桦音,桦音他……”
“恩公怎么了?”我赶紧站起身,问她。
“界主要杀了桦音,我拦不住他,所以才想着来找你。”瑶歌抓起我就走,“你到底和界主说了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没敢告诉她,我说我喜欢桦音。
等我跟着瑶歌来到牢房,见到的不是沧弈,而是胸前被刺了一柄长剑的桦音。那柄长剑的剑身明晃晃的,正闪着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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