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鸽(8)-《生如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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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时一一点头微笑:“再见”。
教室人都走完,她慢吞吞收拾好东西,锁好教室门,一转身,看见她从走廊尽头慢慢走过来。
冬天天黑得晚,走廊里的灯昏暗,有雪飘进来,落在她栗色的发梢上。
她穿着蓝色夹克制服,身姿挺拔,清俊潇洒,军人身上总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是冬天里常青的松柏。
看见她出来了,那人却又眉眼弯弯,冲她粲然一笑。
她脑中仿佛有烟花盛开。
莫名想起余光中的那首诗——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着笑向我走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顾衍之是她的雪,也是她的月。
老远就看见她在笑了。
顾衍之拉住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在笑什么?”。
陆青时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好”。
她的自行车就停在楼下,自从患了ptsd后,她便听不得吵闹的声音,顾衍之便把机车拿到了队里让队员们用,自己从旧货市场淘了一辆自行车天天载着她上下班。
陆青时贴在她的背上,手圈住了她的腰身,街灯缓慢地流淌过眼底。
她一边骑车一边小声跟她说话,偶尔等红绿灯的时候回过头来看看她。
眼神是温和而柔软的。
陆青时也会笑起来。
她四十岁生日刚过,眼角的细纹又深刻了些,笑容却也越来越多。
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轻松平和,除了偶尔噩梦缠身,完全不像是ptsd患者。
顾衍之是她的药。
尤其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目光会牢牢锁定她,顾衍之也是一样的。
她依赖她,她也全心全意呵护她。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们已经长成了一棵不可分割的苍天大树。
她们在学校附近买了一间带电梯的大房子,汉堡和薯条也接了回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顾衍之去洗手做饭,她去给两小只铲屎,陪它们玩。
晚饭后天气不冷的情况下会出门遛弯,像今天这种下雪的时候,陆青时便会早早上床睡觉,她怕冷。
顾衍之会替她捏捏酸痛的腿,帮她放松肌肉,捶捶背,揉揉肩,或者头抵头看一部温和的影片直到睡着。
当然也会温柔地吻她,爱抚她,进/入她,占有她,与她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情到浓时的时候,陆青时偏头亲她的侧脸,她替她撩起了额前汗湿的发。
她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小声说:“衍之,我们生个孩子吧”。
顾衍之去问她的心理医生,得到的回复是,她的ptsd基本已恢复正常,陆青时是个内心非常坚韧强大的女人,她按时吃药治疗,她有意识在让自己好转,这非常难得。
最后心理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我见过不少从战场上回来的人都自杀了,陆医生是个例外,她深刻明白,死不算什么,能为爱着的人活着才是真正的伟大”。
如果再有孩子的陪伴,她可能还会更好一些,但产前或者产后抑郁也有可能会让情况更糟。
综合来说,这是个未知数。
于是顾衍之开诚布公地跟她谈了这件事,再三权衡之下,她们还是来到了上海。
围产期医疗中心。
国内最好的妇产科医疗基地。
快到下班的时间,又来了个危重,秦喧一边把人往手术室里推,向南柯的电话还没挂掉。
她吼:“今天你自己吃饭吧,我可能要晚点回去了!”。
“喂?喂——”她话还未说完,那边进了手术室,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深夜,她饥肠辘辘,到底不是年轻的时候了,站了六个小时腰酸背痛。
小护士还跑过来喊:“秦主任,有个加号的患者在诊疗室等您”。
她气得大骂,年龄大了,脾气还是一样的火爆:“艹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小护士唯唯诺诺:“院长介绍来的病人,也说是您的旧交……”。
秦喧扶着墙起身:“得得得,我换衣服去看看”。
一掀帘子,她顿时一怔,喜出望外,以至于微微湿润了眼眶。
“青时,衍之,你们……”。
陆青时微笑着看着她,再看她们坐在这里,心里有了几分底。
“恭喜恭喜”。
嘴上说着恭喜,可看过她们的检验报告之后,秦喧还是犯了难。
陆青时血型特殊,这就导致无论是a卵b怀还是b卵a怀,都有发生新生儿溶血症的风险。
换而言之,陆青时无法通过试管婴儿怀上顾衍之的孩子,顾衍之也是同理,最好的结果就是各怀各的。
而且,她抬头看了一眼好友的脸:“我从一个医生的专业角度出发,我不建议你再怀孕,最好还是……”。
她话音未落,有人拎着盒饭走了进来:“秦喧,吃晚饭了——”。
是向南柯,穿着藏蓝色的警服,帽子还没摘,四目相对,一屋子的人都怔了一下。
随即笑开,再重逢各有各的归宿,真好。
秦喧把人拉过来:“吃什么盒饭,没见青时她们来了吗?去找个饭店晚上请她们吃饭,对了,把家里的客房也打扫出来吧,难得来一趟,就不要出去住酒店了吧,晚上和我睡,对吧,青时?”。
陆青时知道,这是她和自己有话要说,于是微笑点头,承接了她的好意。
“麻烦你们”。
顾衍之和向南柯一起开车出去找地方吃饭了,她们落在后面,肩并肩慢慢走着。
秦喧想了想,还是劝她:“高龄产妇,风险太大了,而且,还有新生儿溶血的危险”。
陆青时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双手插在兜里:“她想过领养,我拒绝了,她和我不一样,是个孤儿,除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就想……给她留下点东西,等她老了有人能照顾她,别孤零零一个人来,又孤零零一个人走”。
等到晚上吃完饭,顾衍之又私下里找到了她,她的意思是她来怀这个孩子,青时身体不好,不能再受罪了。
秦喧扶额,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这说的话都一样一样的”。
最后的决定是,一起取卵,一起受精,形成胚胎后植入各自的体内。
风险各担一半,受精卵先在谁体内着床就算是谁的。
那段日子顾衍之天天拿叶酸当饭吃,看得她好笑,医生嘴上不屑一顾,说要科学备孕,实际暗地里三不打时拿着验孕试纸钻进厕所里。
三个月后,第一次人工授精失败了。
胚胎在谁的体内都没着床。
顾衍之垂头丧气,陆青时安慰她:“没事,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我们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顾衍之抱着她倒在床上:“啊,好难啊,来吧,让我们从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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