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星辰-《淑女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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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霖拆看一看,面色大喜,笑道:“裴公果然心思通达!”
薛霆和史图奴皆露出讶色。
“裴公书中说,他正要往大都护府,与薛使君同路,可在焉耆等候薛使君。”说罢,转向邵稹,“此番,还要辛苦石骑曹,护送使君往焉耆。”
薛霆诧异,心中忽而一动。
他看向邵稹,只见他已经行礼受命,抬起头来看他时,目光坦然。
杨木城小,安顿不下许多人。夜晚,许多军士在城外搭起帐篷,从城墙上望去,篝火延绵。
自从邵稹跟着那几人离开,宁儿再等,他也不曾来。
心中很是失落,但她明白,自己再怎么相见他,也不能贸然去。昨日,目睹她与邵稹相会的从人和婢女,都被薛霆严令缄口。而来西域之前,薛霆也曾警告过宁儿,邵稹的过往是不能暴露的。如今邵稹虽有了正籍,则更应该小心。
“别望了,他不会来的。”薛霆的声音传来,宁儿一惊,回头。
薛霆半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睛却看着她。
“什么不会来……”宁儿嘟哝道。
薛霆淡笑:“他要护送你我去焉耆,路上多的是时机。”
宁儿不答话,片刻,看着他:“表兄,若我不曾喜欢稹郎,你是不是不会这么讨厌他?”
“嗯?”薛霆愣了愣。
“表兄一提到稹郎就没好话,如今这样,现在还这样。”宁儿皱眉道,“他真的是好人。”
“是好人,便证明来看。”薛霆目光沉静,“让我父亲心悦诚服地允婚,那才是好人。”
宁儿被他这话噎住,虽还是不服气,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语。
她坐不多久,告了一声,自己回房歇息了。
薛霆看着她的身影,有些后悔,把书扔在一边,看着屋顶。
自己的确提到邵稹就会心浮气躁,可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怎还如此不淡定。
这般时候,岂非更惹她讨厌……
宁儿跟薛霆置气,闷闷地躺在榻上,却许久也睡不着。
深夜,外面已经安静,旁边的榻上,传来侍婢的微鼾。忽然,宁儿听到有什么打在窗子上,像熟透的果子落下,轻轻地,一下,两下……她睁开眼睛。
窗上,一条一条的木棱将月光切开,却看不到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到窗前望了望,依旧什么也没有。正疑惑,忽然,门上又传来相似的声音。宁儿忙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轻轻将门打开。
门外,依旧什么也没有。
从人们都去睡了,庭院的门却开着,露出一条缝。
夜里有些冷,宁儿无声地取下裘衣,裹在身上,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后院的门外,却见邵稹立在一辆马车旁,见宁儿出来,展眉一笑。
“稹郎……”宁儿在喉咙地低低唤一声,朝他怀里扑去。
邵稹紧紧抱住她,吻着她的脸颊,轻柔十分,好像怕碰坏一样。
“人多时,我不好来。”他低声解释道。
宁儿点点头,仍贪恋地埋在他怀里。
邵稹四下里看了看,道:“宁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一处,你且那车上去。”
宁儿讶然,却见他指指一旁的车。那是一辆牛车,满载着干草。
“都是干净的。”邵稹忙道,“你待一会就能出来。”
宁儿好奇地问:“你带我去何处?”
邵稹笑起来,月光下,他脸上长着胡须,一双眼睛闪着调皮的光:“我带你去看星星。”
城外驻扎者几千人,城门便也不那么紧要了。夜里,城门仍然开着,以便内外送东西。
宁儿躲在牛车里,身上盖着一层干草,不重,也不觉得难受。她听到有人道:“石骑曹,这么晚,上何处去?”
邵稹答应道:“拉些草出去,给弟兄们取暖。”
宁儿一动不动,几乎摒住了呼吸。听着邵稹不紧不慢地寒暄,她忽然想起从前,邵稹带着她用假过所通关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紧张得要死。
邵稹不敢让宁儿等太久,出了城门以后,一路不耽搁,走到僻静处,他四下里看看,忙将马车停下,将最上面的一层干草拨开:“宁儿?”
话音未落,宁儿已经坐了起来,借着月光,邵稹看到她头上和身上,到处是长长短短的草梗,不禁笑起来。
“你还笑……”宁儿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委屈地瞪他,可碰到那目光,却有些不舍得责怪。
那小脸半嗔半笑,迷得邵稹目不转睛。
“有稻草也挺好看的,就当是戴了花,呵呵……”邵稹傻笑着,四处望望,片刻,低声道,“会骑马么?”
“骑马?”宁儿这才看到旁边一根木柱上,立着一匹马。
“不会也没关系。”邵稹道,却长臂一伸,将她抱了起来。
宁儿惊了一下,未几,却已经坐到了马上。邵稹也翻身上去,紧挨着她身后。
他一手抱住宁儿,一手抓住缰绳,轻轻一夹马腹,“咄!”
马儿听话地驰骋开去。
夜里的荒原,很冷。风刮过,沙碛地一望无际,天上的月亮、星辰和地面,仿佛连作了一体。
邵稹不敢走太远,将营地的火光留在视线之内,停了下来。
宁儿望着天空,睁大了眼睛。
明月当空,却无阻星河的光芒。无数星辰铺作河汉,一闪一闪,朝她眨着眼睛。忽然,一颗星落下,划过天边。宁儿惊叹着,伸出手来,似乎想将它接住,它却似雨滴一般,消失在夜空之中。
邵稹看她这般,忍不住笑起来,满是温柔。
“冷么?”他问,将宁儿的裘衣拢了拢。
宁儿摇摇头。
邵稹却觉得这里真的冷,想了想,将她拥在怀里。
昨日和不久前,二人相见,皆是喜悦至极。而现在,清风旷野,天地寂寥,二人相对,只觉各自有一肚子的话,却半句也说不出来。
邵稹看着宁儿,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近在咫尺,黑夜里,似幻似真。可满怀的触感和气息,却是真真切切。邵稹有些恍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去年的长安,他们就这样挨在一起,说说话,听着彼此的心跳,已是满足。
心潮澎湃,邵稹看着宁儿鬓边的乱发,却倏而感到惭愧心疼。
中原到西域,万里迢迢,跋山涉水,还要经历大漠里的炙热和苦寒。这些本该邵稹去做,可如今,却变成宁儿来承担。他若是再争气一些,怎会累她受这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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