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暗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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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佞抿唇,耳尖只有在触及“山月”这两个字的时候才有所反应。

    “全华国最好的妇产医生联合会诊,里面主刀的那个也是顶尖医师,你别给我站在这里当雕塑。”江令窈面无表情,可语气到底是软了几分,“去那边给我坐着,不然等山月和孩子出来,你脚都麻了,还能抱吗?”

    沉默良久。

    周佞终于转过身,缓步走到江令窈指着的位置坐下。

    另外三个人也不打扰他,坐到了不远处的那排座位上,薛幼菱跟周朝附耳,小声:“还好,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得多。”

    周朝赞同地点头,毕竟一众保镖都在不远处候着,就是为了保证周佞忍无可忍暴走、一个想不开就要冲进手术室的情况。

    可周佞过分安静。

    他只是坐在那里,垂下头,死死地盯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周佞目不斜视。

    阿月说,要他乖乖,要他听话,要他等她出来——那么好,周佞不会动。

    他一如既往地尊重着关山月的一切、不会忤逆,周佞用尽了此生最大的控制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脑海和心脏——

    长久的寂静伴随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在每分每秒的等待中刺痛着周佞的神经。

    几乎要将他摧毁。

    像是把钝刀,痛意一点点地磋磨着周佞的神经,又像是锋利针线,缝住一切教他隐忍和闭嘴,于是每一秒的忍耐都消耗着养分,而黑暗完全没有宣泄的出口,周佞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被吞噬、变成僵硬的一块木头。

    好痛,好痛。

    可是周佞知道,手术室里的关山月更痛。

    他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脑海就自动描绘出关山月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身影、描绘出器械无情地划开皮-肉——

    不能继续想。

    周佞感觉,自己好像快要疯掉了。

    空气像凝结了一层霜,周佞阖上沉重的眼睑,沉默如静止般绵长。

    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忽然,周佞猛地站起,江令窈的太阳穴一紧,三人连忙起身,周朝甚至已经做好了叫保镖的准备,可下一秒,却全都将在了原地——

    周佞没有做什么,只是缓慢地、走到了窗台前,转身背对着众人。

    冰冷的风无情地拍打着周佞的面庞,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清醒一点,可也仅仅只有一点,周佞俯视着窗外的景,看着天际连绵的云、以及那耀耀的红日。

    然后他垂眸,眼睫都在颤,掌心在裤袋里用力张合,几乎要将掌心的东西嵌进骨血——

    周佞紧握着的,是一枚玉佛。

    他从不信佛,可度蜜月的时候,周佞跟关山月曾途径t国,进过一家香火鼎盛的寺庙,求来了一对玉佛和玉观音。

    关山月不爱戴那些,于是这一对开过光的玉佛和玉观音就被锁在了衣帽间的角落里、可是来医院的时候,周佞悄悄地找到了、并拿出了玉佛。

    周佞抬眼,眼眸里映着天空的红日,他满目都是强忍高压下的红血丝,而此时此刻,这双曾经装过桀骜不驯、也装过平淡无波的眼里,布满了虔诚——

    我自晦暗中而生,或许真的曾得神佛庇佑,在十七岁那年降下过慈悲,赐予我一弯明月,带着万千光华而来,真真切切地照亮了我的人生。

    中间曾有过波澜、堕过深渊、浸过苦海,可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我生性凉薄卑劣,爱意自私且沉重,也想将阿月私藏在自己怀里、只让我一个人看见——可是我不能,也不舍得。

    这十年里,我无比感恩曾求得一把微薄的光焰,混杂着月色的刃,透过缝隙而来,扔掉了我所有颓糜和不曾被爱的痛楚。

    也很庆幸,得拥得此生挚爱。

    而现如今,我的明月正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为我孕育子女,可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承受她万分之一的痛苦都不能得愿。

    从前,我不信佛,不信神明,是不信命的顽石,可是如今,我周佞想求一求,如果满天神佛真的存在——

    以后每个日夜,我都愿跪佛供香,不求渡我,只求神明去渡我的山月。

    渡她一生,平安顺遂。

    务必,务必平安。

    求你。

    看见红日由路的尽头而升,光辉笼罩大地,在无人看见的犄角处,钻出柔嫩微弱的绿意。

    周佞就站在那里,静默无言,他背对着众人,没有人看得清他的正脸——

    也没有人看见周佞眸底晦涩,在翻涌着波涛骇浪的心尖强压着将那声声恳求抵在舌尖,无声地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已经是春日,可却像是仲秋狂奔向了冬,冷风沾了干且涩的寒前仆后继地来扑向周佞,然后他眼睫一眨——

    视野被水雾染了模糊一片。

    是泪。

    红日耀耀,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上亮着的红灯终于熄灭,大门被推开,周佞身形一僵,而后下一秒,就两步并作一步走到了医生的面前。

    刚想开口的医生被迅速围上来的几人吓了一跳,一抬眼又看见了眼尾猩红的周佞,他一顿,才忍着强压开口贺喜:

    “恭喜,是个男孩,母子平安,周夫人正在清理,稍等就推出来,宝宝也很健康,足足的七斤二两。”

    耳边传来薛幼菱三人的欢呼声,可周佞只是站在那里,垂下的羽睫翕动颤颤,似乎丧失了听力,没有反应过来。

    不等周朝上去问他,手术室的门就又被推开,医生和护士们推着病床走了出来,周佞几乎是一瞬间就扑了上去,眼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闭眼沉睡的关山月——

    “……”

    周佞沙哑着声:“她怎么了?”

    “麻醉还没过,夫人还在睡着。”医生笑了,“您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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