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佳节闹元宵 宫中喋血-《江湖三女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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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四娘道:“邙山是上个月被烧掉的,官军见山上空无一人,放火之后,便算了事。我师父的陵墓得以保存,实是邀天之幸。我料冯琳她们必然还要回来,所以独自回山,一来看望陵墓,二来等候客人,想不到却先等到晓澜和冯瑛,然后才是你们。”
各人寒暄已毕,玄风问道:“女侠新自京城回来,可有什么消息么?”吕四娘笑道:“消息是有,不过这消息想必大家都已料到的了。”玄风道:“可是年羹尧被处死了么?”吕四娘道:“正是。那年羹尧被押回京师之后,杭州将军陆虎臣的弹章也跟着奏上,墙倒众人推,朝中大臣你一本我一本,都是弹劾年羹尧的,把那些弹章所列的罪状总计起来,你们猜猜看有多少?竟然有九十二条之多!”冯琳咋舌道:“嗯,这么多!”吕四娘道:“雍正亲下谕旨,说他有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罪十六,狂妄之罪十三,专擅之罪六,贪赎之罪十八,忌刻之罪六,侵蚀之罪十五,残忍之罪四,你们算算看是不是九十二条?”唐晓澜笑道:“你居然记得这样清楚?”吕四娘道:“那道‘上谕’也是妙文,其实对雍正来说,何必如此啰唆,这九十二条大罪合起来不过一条:功高震主而已。可笑雍正还要假惺惺,‘圣旨’下来说,年羹尧犯了九十二条大罪,按律本该凌迟处死,但姑念他平定青海有功,着交步军统领监赐自裁,他的父亲年遐龄则褫夺爵位,免议处分。可怜那老头儿父凭子贵,无端端做了几年一等公,正在欢喜,忽而经此一场打击,在年羹尧还未被处死之前,已先吓死了。至于年羹尧所有的家产,全被查抄入宫,这更不在话下了。雍正还说他这样处置是宽宏大量到了极点,要年羹尧临死之前,向他上表谢恩。”玄风道:“不是听说年羹尧已疯了吗?他还能写那样的谢恩表?”吕四娘道:“自然有人代写,官书文献,大半都是如此虚假的,有何稀奇?”众人不觉大笑。
吕四娘又道:“年羹尧刚被处死,雍正怕人心不服,所以防范特别严密,我探过两次皇宫,宫中殿宇如云,根本不知他躲在哪里,第二次探宫时被高手发现,立被围攻,还几乎脱不了身。”玄风道:“刺杀万乘之君,谈何容易!依我的愚见,最少还要多两名轻功绝顶、武功精湛的高手同去,也许还有机会。”
吕四娘笑道:“是呀,所以我才在这里等候你们。冯瑛冯琳这两年武功大进,轻功尤高,就让我们三姐妹去好了。”玄风拍掌笑道:“妙极,妙极,巾帼胜须眉,我们且等着看三侠大显神通,永留佳话。嗯,这两个小淘气呢?”众人一看,不见冯瑛冯琳,吕四娘笑道:“她俩姐妹一定是背着人去说体己话儿了,阿瑛——阿琳!”山谷传来回声,冯瑛远远答道:“就来了!”
吕四娘料得不错,她们果然是去说体己话儿,冯琳把姐姐拉到绿荫深处,悄悄问她和唐晓澜到底如何?冯瑛默然不语,被妹妹问得急了,眼圈一红,嘟着嘴儿答道,“我还是对他如同叔叔一样。”冯琳笑道:“不见得吧,我刚才听得你不是叫他叔叔,而是叫他的名字呢!”冯瑛板脸说道:“叫名字又怎么样?反正我今生今世不再嫁人。我就不信,女孩子非得有个男人不成。”冯琳噗嗤一笑,忽然装得很正经的样子,拉着冯瑛的手道:“可是妈妈不相信呢!妈妈随他们去天山,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前几天我碰见她,她还问起你们的事情。她说女孩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她又说那个唐晓澜,嗯,你那个‘叔叔’为人很好,她还怕你嫌‘叔叔’年纪比你大十多岁,叫我劝你呢!喂,你不听妈妈的话吗?”冯琳装作大人的模样,说得十分神气,冯瑛也给她逗得笑了起来。但随即想到母亲也曾这样劝过自己,可是自己和晓澜之间的事情,连母亲也不便告诉,此段情怀,只能深藏心底,思想起来又不禁黯然。
冯瑛给妹妹问得很是尴尬,幸得吕四娘呼唤,替她解围。一谈起要入京刺杀雍正,大家都精神奕奕。过了半月,吕四娘和甘凤池联络上了,仗着甘凤池的人缘极广,各路英雄,都陆续混入了北京,可是京中防范极严,皇宫又大,也不知雍正住在哪个宫殿,深恐一击不中,反为贻祸。所以入京半年,还是没机会下手。
雍正杀了年羹尧后,也预防会有刺客行刺,不但在宫中遍布卫士,而且连宫廷的一些旧例,如节日可以演戏作乐之类,也全都禁了,自己更是每晚更换宿处,提心吊胆,处处提防。
可是这样子做皇帝,也委实没有味道。过了半年有多,雍正见太平无事,禁令渐松。时光迅速,冬去春来,过了新年,转瞬又是元宵佳节,雍正的生母本是康熙的一个妃子,如今母凭子贵,做了太后,自是尽情享受,无须说得。这半年来闷在宫中,十分不耐,趁着元宵将到,便要雍正开禁,大大作乐一番。除了原有的内庭供奉,教坊歌舞,可以招来演出之外,还准许近亲贝勒,各各供献节目。雍正一想,与自己作对的兄弟,都已除了,谅剩下的各贝勒不敢再有二心,便顺着母亲的意思,允许开禁。这消息十分秘密,直到元宵前夕,才说给各贝勒听。这却乐坏了一个人。
这人是亲王允瑛,康熙的第十六子。他是雍正同母所生的亲兄弟,在诸皇子之中,年纪最小,所以当康熙在日,他并没有参加夺位之争,因此得以保全首领。
允瑛年轻喜玩,也喜练武,大约在一月之前,有人荐一位武师给他,这武师中等身材,貌不惊人,允瑛不信他有本领,一时高兴和他较量,拳脚刚刚沾身,就不知怎的被他摔倒。此人自称唐龙,不但精于武功,而且长于杂耍,允瑛十分欢喜,便留他在皇府之中。这次雍正元宵开禁,允瑛问唐龙可有什么戏法花样,唐龙连声答道:“有,有!”马上演出几套,如耍水流星、顶坛子、舞彩绸等等,都比寻常卖艺的人好得多,允瑛大喜,唐龙又要求多带几名助手,允瑛也答应了。
到了元宵晚上,紫禁城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御花园中搭起戏台,周围坐的都是皇亲国戚,那戏台旁边搭了一个看台,雍正和众妃嫔陪着太后在看台上观赏。
太后对这些杂技百戏,十分欢喜,一看到高兴之处,便叫人赏钱,到了允瑛带来的这一班人上台,太后更是高兴,笑对雍正说道,“你的小兄弟素来欢喜玩耍,且看他又有什么好的?”
只见五个穿着彩色戏服、画了脸谱的人登上戏台,皇太后道:“演什么戏,怎么尽是须生、丑角?”允瑛回道:“不是演戏,是耍杂技。”雍中心中一动,但见两人站在台上,拉手并肩,一人跳了上来,分踏这两人的肩头,又一人跳到这人的肩头,雍正道:“这几人功夫好俊,是玩叠罗汉吗?”话犹未完,只见最后那名短小精悍的汉子一跃而上,头上顶着一个水碗,两手也各拿一个水碗,他微一倾斜,三个水碗都有水溅出,证明碗中盛满了水。但见他双手一抛,两个水碗掷到半空,呼的一声又抛出两条彩绸,就在半空中把水碗缠着,非但头顶上的那碗水滴水不漏,在半空中的两个水碗,也端端正正地落了下来,也不见有一滴水漏出。
就在喝彩声中,那人舞起彩绸,两只水碗盘旋飞舞,越转越疾,皇太后高声叫好,那人双手一松。水碗在他头顶上打了两个盘旋,他一伸手又抓住了彩绸的中段,再舞起来,一边是彩绸飞舞,一边是水碗盘旋,皇太后连连喝彩,道:“这比寻常的耍水碗要好看多了。”雍正却凝神细看,并不喝彩,忽然问允瑛道:“这几个人原来是你府上的吗?”允瑛正看得入神,未及回答,又见半空中彩绸转折,竟然打出“天下太平”四字,皇太后喜道:“真是神技,赏钱!”太监把两箩银子撒到台上,雍正忽然叫道:“把这几个人拿下来问!”
戏台上碎银如雨,一片叮叮当当之声,杂以众人的喝彩之声,正自热闹,雍正这一声大喝,大出众人意外,骤然间声音静止,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彩绸一展,呼的一声,两道白光,疾如电射,直向雍正面门飞去。原来在彩绸中竟然裹着两柄锋利的匕首。
雍正早已疑惑,预有提防,他一喝之后,身躯迅即闪入妃嫔丛中,两柄匕首嚓嚓两声,穿过了两名妃嫔的肩骨,顿时间,骇叫之声纷起,皇太后晕倒台上,众妃嫔乱成一团。就在这霎那间,那汉子身形疾起,飞鸟般的扑上看台,三碗水一齐泼到雍正身上,雍正眼睛睁不开来,只觉寒风劲射,冷气森森,一柄锋利的短剑已经触到背后。
雍正却也十分沉鸷机警,就在这千钧一发、死生俄顷之间,双手一勾,把两名妃嫔挤到身后,那汉子收手不及,眼见两名娇弱的女人鲜血飞溅,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挺剑再扑,雍正已是一个飞身,跳上楼栏。
这汉子哪是什么寻常卖艺之辈,却是江南大侠甘凤池。他混入了允瑛的亲王府中,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哪肯放过,虽然明知极险,也紧追不舍,随着雍正跳上楼栏。
与甘凤池同来的四个人也不是什么耍杂技的助手,而是唐晓澜、李治、白泰官和鱼壳。他们迟了一步,已给看台下的卫士截着,哈布陀舞起流星锤,韩重山亮出辟云锄,加上其他卫士的堵截,急切之间,哪能闯得出去。
唐晓澜大急,游龙剑扬空一闪,真个是矫如游龙,猛如雄狮,当的一声,火星飞溅,把韩重山的辟云锄削去一片。韩重山叫道:“哼,原来是你,好大胆的叛逆,居然敢到宫中来了!”唐晓澜的宝剑虽然锋利,功力却是稍有不及,被他迫得退后两步。背后一名卫士,舞起混元铁牌,当头便压,忽被李治斜刺一剑,刺入关节,铁牌脱手飞出,打不着敌人,却反伤了自己的一个同伴。
李治的剑法最为奇诡,虚实相反,一出手就是刺向关节要害,在剑光飘瞥之中,又有两名卫士中剑倒地。哈布陀飞锤迎敌,人在一丈开外,李治剑短,欺不进去,被他双锤盘旋迫压,腾不出手来。
白泰官见甘凤池追入看台上层的畅音阁,竟如泥牛入海,既不闻厮杀之声,又不见人影出来,大为着急。他发出了一把梅花针,虽然打伤几人,却又给天叶散人赶来,运掌力将他迫着。正在极度紧张之际,忽听见一声大叫,只见那座畅音阁突然塌了一角,一个人流星般的射了出来,“噗通”一声,跌入御河。
白泰官惊叫道:“不好,七哥遇害了!”只听得楼台上哈哈大笑,雍正又走了出来,高声喝道:“甘凤池今已伏诛,朕宽大为怀,其余叛党,弃械投诚,可以赦罪。”鱼壳大怒,喝道:“谁信你的鬼话!”金刃挟风,一刀劈去,将一名卫士,劈为两半,再劈第二刀之时,却被韩重山一锄挡住。
雍正哈哈大笑,叫道:“额音和布出来,替朕将这些叛逆擒下,格杀不论!”只听得一声“领旨!”畅音阁里飞出一人,手挥拂尘,凌空下击,拂尘一展,立刻将鱼壳的厚背斫山刀卷上半空,唐晓澜大吃一惊,游龙剑颤锋一抖,使出天山剑法的绝招“大漠流沙”,但见浑身上下,卷起几道剑光,冷电精芒,缤纷飞舞,真如大漠沙扬,疾攻而上,额音和布领过厉害,拂尘不敢与宝剑相触,一沾即走,惊飙闪电般的又绕到白泰官背后,骤下杀手!
白泰官盘龙绕步,滑过一边,骤然反手一掷,喝声:“着!”一把梅花针,银光闪闪,一齐飞到额音和布的面门,白泰官以前为了对付了因,曾在梅花针上下过苦功,梅花针分量极小,不易受力,而他却可打到五丈有余,并可随意刺穴伤目,厉害异常,而今距离极近,以为定可奏效,哪料在银光疾闪之中,额音和布将拂尘一收一卷,只听得嗤嗤乱响,有如炒豆,那么一大把的梅花针,都给额音和布施展最上乘的内功,全部卷去,震成粉屑。
李治见势不好,长剑一抖,疾刺额音和布面上双睛,额音和布拂尘一绕,哪知李治的剑明似向左,实是向右,剑锋陡然一转,削到右耳,额音和布一个弯腰,堪堪避过。李治挺剑再刺,猛不防天叶散人斜刺杀出,双掌一推,迅如奔雷,李治身不由己,退了两步,额音和布一个长身,拂尘挟风,呼的一声,又是当头罩下。
正在紧急,忽听得一声清啸,恰似长天鹤唳,曳空而下,天叶散人叫道:“上人小心,又是那贱婢来了!”话声未了,忽听得满园惊叫之中,就在御花园中枝桠刺空的松柏树梢,疾如飞鸟般的掠下几人,看清楚时,竟是三名少女,衣带飘飘,有如姑射仙人,掠空而降,深宫内院,她们竟能潜伏进来,而且在满园人众,千百双眼睛之下,居然无人发现,只这一份轻身功夫,就已教所有卫士,心寒胆战!
这三人正是吕四娘和冯瑛冯琳,其实,她们的轻功虽然都到了踏雪无痕,去来无迹的地步,但要偷进高手遍布的皇宫,却也不是易事,只因今日元宵,御花园中演戏,所有高手都调到园中护卫,她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了入来。而额音和布等又正在和唐晓澜诸人缠斗,满园人众,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谁也没发现她们。
额音和布叫声“不好”,抢先堵截,唐晓澜大叫道:“皇帝在畅音阁里。”吕四娘脚方点地,又再飞起,霎眼之间,又跳上楼栏,扑入阁内,张眼一瞧,渺无一人,吕四娘何等机警,脚一伸入,霜华剑一招“夜战八方”,立即反身飞出,畅音阁内,飞箭如蝗,都给她的剑光削断。
冯瑛冯琳稍后半步,刚好碰上抢来堵截的额音和布,冯瑛短剑一扬,迅如电掣,一招两式,既点面门,又刺胸膛,额音和布身随剑转,拂麈反臂斜飞,麈丝缕缕,有如千百条八爪鱆鱼,一齐抓下,出手之快,无以形容。幸而冯瑛在天山又苦练了两年,深得制敌机先之旨,只见她不慌不忙,以静制动,微微一闪,剑光疾吐,连用“流星赶月”、“飞云掣电”两招,从拂尘之下,骤然穿过,刺他胁下的“期门穴”,额音和布不料冯瑛剑法精通如斯,拂尘一收,掌力外发,只见银光绕处,呼呼风响,冯瑛运用以柔
制刚之劲,将额音和布的拂尘削去一缕,但身子也给他的掌力迫得立足不稳,摇摇欲堕。
说时迟,那时快,冯琳剑走斜边,一个旋转,剑势奇妙之极,似是向左,又似向右,刺向额音和布的命门要穴。额音和布浑身横练功夫,只有坎水离火之穴是他致命所在,见状吃了一惊,急运内家真力,倒持拂尘,一招“横驾金梁”,要把冯琳的腕骨击碎,哪知冯瑛稳了身形,剑光又到,冯瑛的内功比冯琳强得多,手上拿的又是宝剑,额音和布不敢硬架,再运掌力,反击冯瑛,额音和布的内功又比冯瑛强得多,冯瑛也不敢硬接,斜身滑步,跳过一边,额音和布正待追敌,冯琳的杀手剑法又奔向他的坎水离火之穴,额音和布气得哇哇大叫,却是无可奈何,只得收回拂尘,撤回掌力,防护穴道。
你道冯琳何以这样厉害?原来她早年在四皇子府内,精习各种邪派武功,知道西藏红教的拂穴刺穴之法,这两年又得了无极派的真传,功力大进,对破“横练功夫”的法门,极之纯熟。两姐妹联手合斗强敌,杀得额音和布也微有怯意。
此时吕四娘已跳出了畅音阁,斜眼一瞥,见额音和布与冯家姐妹缠斗不下,也不理他,剑似追风,径自扑入卫士群中,扬声叫道:“快闯出去,雍正这狗皇帝早已逃了。”唐晓澜道:“甘大侠,他,他……”吕四娘道:“七哥不见踪迹,咱们今日算是折了。”鱼壳须眉掀动,这时他又已抢到一条花枪,向前猛冲,道,“好,杀得一个是一个,咱们替甘大侠报仇。”吕四娘道:“七哥武功既高,人又机智,未必便遭不测。咱们可不能再硬拼下去,冲出去要紧。”她一面说话,手下却毫不放松,剑锋所指,如汤泼雪,将近身的侍卫杀得手断足折,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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