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四-《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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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风沙终究不如关内的河水养人,匈奴人虽然也不如中原人那般精细,但权力斗争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刘妆纵然身份尊贵,也几次险死还生,她从一个乡野出生的小丫头,变成一国公主,又身负重命远嫁匈奴,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从冒顿的众多妻子之一,变成如今草原上的实际掌权者,其中种种险恶,旁人难以想象,是以虽然她只比刘桢小了两岁,但眼角已经隐隐可见细纹。
当年那双明澈清亮的眼睛,终究沉淀为沉静幽深的潭水。
然而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她们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如果说当年刘妆总是躲在刘婉身后,羞羞怯怯不敢表达的话,如今姐妹二人相见,却完全没有被时光冲刷的隔阂感,留下的只有久别重逢的激动。
“阿姊,大兄他们还好么?”刘妆迫不及待地问。
这些年虽然无法见面,但是刘楠对这位远嫁匈奴的妹妹没少照顾,尤其是在冒顿单于死后,当时匈奴内部为了争夺单于之位,斗争接近白热化,冒顿的子女众多,除了刘妆所出的刘合,还有周边各个部族的贵族女子所出的儿女,刘妆的出身在弱肉强食的草原完全派不上用场,幸而这个时候大乾已经打败了匈奴,在强大的天、朝武力支持下,刘妆收拾了一干兴风作浪的人,大力提拔愿意效忠于她的匈奴贵族,终于将这支剽悍的游牧民族牢牢掌握在手里。
此时的刘妆,已经成为这片草原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匈奴人尊称其为撑犁阏氏,撑犁是匈奴语,意思就是天。
但是刘妆自己并没有被权势冲昏头脑,她依然保持了冷静和精明的判断,刘妆很清楚,她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来自于大乾的强大。
只有一个强大的大乾,才能为她撑腰,让她成为草原上的雄鹰,否则单凭他们母子二人,是绝对不可能从冒顿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子女中脱颖而出的,是以这两年她掌权之后,一直配合乾朝那边的来使,尽可能让华夏文明慢慢渗透这片草原,几年下来,已经初见成效。
这个融合的过程注定漫长,也许需要十年,也许需要二十年,也许是上百年,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匈奴人就会完全被中原人所同化,到那个时候,匈奴就不是中原的威胁,反而也许会成为北方的屏障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匈奴人生性悍勇,逐草而居,与生活在丰饶平原,天性温和的华夏民族不同,他们骨子里崇拜强者,崇尚掠夺,而且草原上恶劣的环境也注定他们要不断掠夺才能生存。
草原上的特产,除了战马之外,其它东西以往并不被中原所喜欢,因为这些都不是中原人的生活必须品,但是相反,中原生产的绸缎和粮食,却恰恰是匈奴人需要的,这正是两边资源不平衡所导致的战乱根源。
但是既然打又打不过,只能试着和平相处了,在接连经过数次大规模战争,最后连冒顿单于都战死,匈奴实力被大幅削弱之后,被打疼了的匈奴人终于放弃了在短期之内跟中原王朝抗衡的打算,匈奴内部出现分裂,一些不愿服从刘妆的匈奴贵族逐渐往北或往西边迁走,另外一些人则留了下来。
今年是双方开通互市的第三年,一些匈奴贵族已经慢慢发现互市的好处了,他们只管饲养战马,剔除羊毛,制出奶制品,按照中原人的要求采集各类草药,其它事情自有每年前来草原收购的中原商贾去操心。能坐着数钱,谁愿意拿命去搏?
“他们都很好,”刘桢笑道,“大兄还说明年想来探望你呢,若是能成行的话,至多明年你就能看见他们了?”
刘妆很吃惊,她并不认为堂堂天朝天子竟能在不是打仗的情况下跑到北方边境来。
刘桢看出她的疑惑,就道:“等明年太子满二十行了冠礼之后,阿兄也许就要退位了。”
刘妆这下子更吃惊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刘桢:“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兄的性子,他说,观前史,王室之中,因为王位而父子兄弟相疑者比比皆是,他不愿意重蹈覆辙,所以准备提前退位,周游四海。”
刘妆毕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吃惊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她露出一个笑容:“这确实是大兄会做的事情,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没有变过。”
刘桢笑道:“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我们的大兄啊。”
当年白白嫩嫩的小刘予,如今也长成顶天立地的英俊少年了,他的性情沉稳更胜其父,却又继承了来自父母的仁厚,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亲人,没有人比刘桢更加了解他的秉性,在刘予的治理下,可以预见经过休养生息的大乾,兴许将会迎来真正繁盛的时期。
刘妆点点头,想起这些年刘楠对她的照拂,心中不乏暖意:“阿姊说得是。”
不待她追问,刘桢又主动说起刘婉等人:“阿婉跟驸马过得很好,虽然这么多年了,两人总是打打闹闹,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三天不找人吵架就难受,亏得找了赵俭,倒也打闹不乏恩爱,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还成天闹到宫里去找大兄主持公道。”
刘妆噗嗤一笑:“二姊姊还真是本性不改!”
刘桢无奈:“开头我还会劝一劝,后来也就索性不管了,反正他们再怎么吵也吵不出一朵花来。至于阿槿呢,他也很好,虽然膝下只有阿珉一个儿子,不过阿珉也是个懂事听话的,没怎么让人操过心,我去年才去看过他,如今阿弘当了他的国相,二人交情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如胶似漆。”
刘远本身并不是什么痴情种子,但奇异地,刘家这几个子女,却大都从一而终,即使是贵为帝王的刘楠,自登基以来也只有发妻范氏一人,在刘予之后,范氏又生了两个女儿,不过刘楠却不以为意,也没有往后宫塞女人的打算,正因为如此,他与范皇后的感情,这么多年来依旧恩爱如初。
刘槿与宋弘也差不多,两人都只娶了一个妻子,膝下儿女也不多,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这样对他们来说反倒是最好的,兄弟姐妹大都幸福,也正是刘桢所乐见的。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刘桢道,“你若想回中原,我可以安排。”
刘妆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一问,摇摇头:“多谢阿姊的好意,不过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在草原的生活了,而且现在我也过得很好,若是早几年,你不说,我也要哭着求你带我回去,但是现在,你便是说,我也不想回去了。”
她的语调轻快,听得出并无勉强之意,刘桢却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这些年苦了你了!”
刘妆轻轻拍着长姐的后背,反过来安慰她:“阿姊,我并不苦,若说苦,这世间比我苦的人多得是,莫说是我,当年宫变的消息传过来,我听了都心惊胆战的,你身在咸阳,指不定比我更加难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我如今能够左右自己的人生,身边还有阿合在,怎么能说苦呢?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并不是回不了,这其中的差别是很大的。”
刘桢见刘合坐在旁边,安静而好奇地听着她们说话,忍不住拉过刘合的手:“阿合,你愿意随姨母回咸阳住一段时间吗?”
刘合眼睛一亮,看了看笑吟吟没有表示反对的母亲,最终还是摇摇头:“不了,我要留下来陪母亲,母亲需要我。”
他很懂事,却更让刘桢觉得怜惜,正想再说什么,却见陈素掀了营帐进来。
陈素见他们三人抱作一团的模样,不由失笑:“昼食准备好了,还是先吃完再聊罢。”
刘桢嗔道:“你也不晚半个时辰再进来,这下阿合回过神,只怕就更不愿意随我去咸阳了!”
陈素闻言,只得露出无奈而歉意的神色。
刘妆远在草原,也听说她这位姐姐早年经历过婚约解除的波折,原还有些担心,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可好,不过此时见到他们夫妇二人四目相对,眼神流转之间,自有一股温馨而默契的情意,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必多此一问了。
韶华易逝,许多人与事兜兜转转,早就不是最初的模样。
但很庆幸,她所珍爱的人,都有了适合自己的归宿。
岁月静好,现世太平,我心安处,便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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