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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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是不能说话,又不是不能听,即使刘楠和刘桢没说,他从近来宫婢的议论里,也不难猜到刘桢的处境。刘楠虽有军功,又是嫡长子,继位顺理成章,但朝中开国元勋比比皆是,肯定会有人欺他年少,处处辖制,以刘楠的性情,要驾驭这帮人很不容易,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
刘桢:“阿父放心,我会尽力辅佐阿兄,襄助于他的!”
刘楠也道:“我不会让人欺负阿桢的!”
刘远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若是他还能主政,肯定是不会让刘桢入朝的,因为当年张氏说得对,即使尊贵如公主,也不能不顾忌世人的眼光,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太过强势而找不到夫家,姬家,郭家,她已经错过了,以刘桢的优秀,不应该被蹉跎。
然而时势如此,他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安排,刘远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刘桢,刘楠极有可能成为朝臣手中的牵线木偶,即便他并不昏聩,但他却缺乏作为一个君王所需要的权谋手段。
而这些,在刘桢身上都不缺。
以她与刘楠的关系,一定会尽心帮助刘楠,兄妹齐心,乾朝不愁不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再过十几二十年,就能打败匈奴。
也许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罢。
从喉咙里逸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刘远想,可能只有自己听见。
他的目光从刘楠和刘桢身上移开,投向更加遥远的山峦。
那里必定也是山清水秀,天色如洗,就像他从小长大的向乡一样。
眼前的景致渐渐模糊,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刘远仿佛看见,在那遥远的山峦脚下,有三个人影正在追逐嬉戏。
那三个人,虽然不是亲兄弟,感情却情同手足,他们意气相投,结为异性兄弟,以天地星辰为证,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后来,大兄因为时局所逼,只身远遁,其他二人毫不犹豫,紧随其后,三人南征北伐,立下了不朽功业,推翻了一个强大的王朝,又重新建立了一个国家。
再后来……
再后来,这世上许多事情,总归不过生与死两个字。
多少权力富贵,功名利禄,到头来都化作黄土一抔。
若真有碧落黄泉,等你我兄弟重逢,是不是还能一笑泯恩仇?
房羽是睡到半夜被匆匆喊进宫的。
不止他一个人,许多人脸上,也都带着与他一样,既严肃又忐忑的神情。
皇帝驾崩。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内的消息。
从刘远伊始,很多人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当这件事真正降临到头上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心中依然有着不安与迷茫。
不安的是,太子是否真的能够履行皇帝的职责,毫无疑问,比起刘远,他的威慑力和执政手段都要弱上许多。
迷茫的是,这个国家将会走向何方,是富国强兵,还是重蹈前秦的覆辙,二世而亡?
房羽与其他人有点不同,他在忐忑不安之余,还带着一点兴奋。
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的目光掠过许多人的表情,从中发现了不少端倪。
新君与老臣之间,必将会展开一场博弈,而这场博弈的开场,可能会以一种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方式。
房羽如此想道,带着这种复杂交加的心情,和所有人一样,朝大行皇帝的遗体,缓缓低下了头颅。
三个月后。
这是新君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小朝会。
一般小朝会上才会商议正事,而且只有三公九卿,以及与朝会相关的官员,才有入朝的资格。
众臣的座次依然不变,不同的只是丞相已经在半个月前由宋谐换成了周允,这同样也是新丞相的第一次朝会。
令所有人吃惊的是,在皇帝之下,丞相之前,又加了一席,位置显眼,由不得人多加注意。
“入朝”
内侍的唱喏打断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高冠正装的朝臣们按照职位高低依次入席正坐,等待君王的到来。
皇帝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约莫半刻钟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但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身穿厚重袿衣的长公主从皇帝身后走出来,在那个显眼的位置上坐下。
与穿着相比,她的头饰就略显质朴了,长长的黑发被梳成叠云的样式,上面仅仅插了一根簪子。簪子的形状同样朴拙,别说镶嵌宝石,连质地也不是玉石,只是用木头雕成祥云的形状。
然而这样反差鲜明的搭配,却并不让人觉得不协调,也无损长公主的威仪。
没有给任何人发起质疑的时间,刘楠微微侧首,对侍立一旁的内侍道:“念。”
内侍缓缓展开手中竹简,扬声念道:“陛下之诏,今日有三。”
“一者,以丞相劳苦功高,政务繁琐故,即日起设左右丞相,以分其责。”
“二者,收民间盐、铁、酒经营之权,改为官营。”
“三者,长安长公主预诛安陶,于国有功,奉先帝命,增号镇国。是日,赐入朝会,从旁佐政。”
所有人都被这三条诏令镇住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许多人早就猜想刘楠登基之后,一定会实行一些新的措施,但也有人认为,以太子的性情和对政事的掌握程度,顶多遵循太、祖皇帝的足迹,安分守成罢了,但不管想象力如何丰富的人,也绝对不会想到,新君的头三条诏令,就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丞相分权,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这就暂且不说了,周允也许会反对,但他的反对注定是没有用的,因为这道诏令符合更多人的利益,能够在丞相权力上分一杯羹,大家求之不得,双手双脚赞成尚且不及,又怎么可能反对。
盐铁酒官营,这是刘远在位时就讨论过的事情,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下来,大家都没想到刘楠会在这种时候提出来。这道诏令注定不会那么顺利,它注定会损害不少人的利益,在朝官员,家中不乏贩卖盐酒者,与商贾牟利者,还有像孟行这种坚持儒家观点“不与民争利”者,他们必将成为这道政令的反对者。
相比之下,第三条诏令反倒成了最不引人注意的了。
耳边响起纷纷扰扰的争议之声,刘桢安坐如山,面色平淡,只在嘴角微微勾起一道细不可查的弧度。
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而前方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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