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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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正和陶氏都已经落网,后续的进展就顺利多了。
陶氏自知必死无疑,一开始什么话都不肯透露,后来诸般酷刑一上,她抵不住痛苦,只能一五一十招供。张氏去了之后,虽然刘远没有再立皇后,但咸阳宫上下,谁不知道陶夫人就是实际上掌管后宫的人,再加上刘桢出宫居住,内廷更是唯陶氏独大,陶氏一倒,其他蹦跶的蚱蜢也就不足为虑了。
这一查之下,就连当日巫蛊案的内情都牵连了出来。
原来在很久之前,邓氏早就在暗中与陶氏有所勾连,而邓氏又与虞美人走得近,知道她身在刘远后宫,私底下却对西楚霸王时时思念不已,甚至镇日拿着从前的旧物对月垂泪。邓氏便奉了陶氏的命,借着好姐妹的名义去提点虞氏,说她的心思已经被人发现了,也许现在已经告到皇帝跟前去了。虞氏又惊又怕又恨,她本来就是心思单纯内向之人,根本发现不了邓氏这番话里的诸多漏洞,被邓氏一威逼恫吓,立马吓得不行,当天夜里就自缢了。
虞氏一死,陶氏布下的连环局也就得以步步展开,当时就将刘桢逼得落于被动境地,将皇后张氏逼得无处可逃,最后自杀告终。
至于陶氏是如何与安正勾结在一起,那还得追溯到当日安正护送刘远一家千里迢迢来到咸阳的时候了,也许那时的安正还没有生起把刘远推翻的心思,但是他素来八面玲珑,与许众芳这等粗人截然不同,便是想着与刘远的女眷打好关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更何况像陶氏这样聪明的女人,闻弦琴而知雅意,两个同样聪明的人碰到一起,简直就是如鱼得水,相见恨晚。
以安正和陶氏的步步为营,将内廷朝中串成一条线,如果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这件事未必不能成功,不说别的,如果刘远晚两年才发病,那么陶氏和王节就大可利用这两年时间,让刘远的疑心病发作得更加频繁一些,到时候朝臣们都要跟他离心离德,估计就连刘楠和刘桢也会因为被他看不顺眼而发配得远远的,那么再来发动什么宫变政变,就轻而易举手到擒来了。
说到底,还是郭质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如果没有郭质神来一笔的示警,刘楠他们就算是怀疑,也不敢冒着皇帝的猜忌和大不韪准备什么。
再往前说,若不是安正和陶氏想要通过除掉刘桢来打击刘楠,就不会弄出什么巫蛊案来,说不定到现在,刘桢他们还没法发现对方的用心呢!
不过世事就是如此,成败往往来自细节,许多看上去根本不足为道的事情最后却成了影响大局的关键。
所谓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像安正一样,也许他自己不承认,但是从前起事的时候,他没能越过刘远,等到大势抵定的时候,再想要来追求名分,厚不厚道暂且不说,先机已失,再想要后来居上,就难上加难了。
起码刘桢遍观史书,唐宋元明清,能够在开国之初造开国皇帝的反最后还成功了的,不是说没有,但人家都是有特定条件的,像赵匡义,是不是真下手杀了兄长暂且两说,起码他一有兵权,二是赵家人,反正皇位再怎么也落不到两家去,一般聪明点的朝臣,都不会去管这个闲事。
但安正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是以刘远副手的身份出现的,后来更是落到了宋谐后面,更别说他压根就不姓刘,虽然他想要扶持的是陈王刘桐,但宋谐这些人同样也是跟着刘远打天下的,第一个就不会服气。
正如安正自己所说,他对刘家是有大恩的,还对刘远有过救命之恩,是以虽然做下这等事情,但跟刘远一样,刘桢对他的心情实在是太过复杂,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恨意之外,又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所以在安正下狱之后,刘桢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他,她既不想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出现在对方面前,看他落魄的情状,也不想亲自去刑讯逼问。
在刘桢内心深处,始终还记得那一碗猪耳朵的深情厚意。
赵翘的死,成了这场宫变中又一件令人唏嘘的事情。
追封厚恤是免不了的了,不过如今皇帝卧床,太子重伤,此事需要延后,而刘婉与赵俭订了婚的,婚事倒是不必取消,以赵翘的功劳,将来赵家的规格只有再往上提,没有往下降的,只是赵翘一死,赵家子女就得守孝,现在就算没有刘桢在前面挡着,刘婉和赵俭也是暂时成不了亲了。
唯一令人稍稍欣慰的是,宫变之后所搜查出来的结果,朝中九卿,除了郭家之外,安正并未与其他重臣有所勾结。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时间仓促,安正来不及勾搭上,而是他在选择合作对象的时候,其实也是很谨慎的,像宋谐周允这种老成精的狐狸,根本都不必去白费口舌,而像姬平这等没什么实权的九卿,安正又不会放在眼里,之前他选择了郭殊,正是因为看中郭殊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郭家长子即将要尚主,有了这层身份的掩护,事情就会顺利许多,但他没想到,最后失败的关键点,恰恰也就是落在郭质身上。
安正是太常卿,他所管辖的太常一干官员,其中大多数都是他的死忠,还有一些心腹,这些人都被连根拔起,还有这一次宫变里头,起了关键作用的南军,安正正是通过南军中的二把手陈嵇和三把手郑浣来实现自己掌握宫内禁卫的目的,不过这两个人在当时就被当场格杀了,南军也在与奋武军的厮杀中死了不少,刘桢等人除了清理善后,还得选拔新鲜血液补充进南军,填充这支队伍。
等到郭质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郭家早就悉数下狱,等候发落,郭质倒是没有被动,因为太医说他外伤很重,不宜轻易移动,所以刘桢特地不让人去挪动郭质,还派了太医和几名婢女在近旁守着。
郭质酒后失德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虽然后来不久就出了宫变的事情,但未必人人都知道两件事之间有莫大的关联,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本来想着借打压郭家来讨好公主,谁知道一看长公主这架势,似乎还念着旧情,也就没敢上门糟蹋这位虎落平阳的郭家大郎。
郭质的屋子外头搭了个竹架,忍冬的叶子爬满了整个竹架,显得生机勃勃,微风一送,连带那上头微微的清香也都随之送入里屋。
这株忍冬还是刘桢送给他的,在颍川的时候,刘桢就很喜欢在自己院落里养一些寻常的植物,偏又养得不错,郭质见她那里有一个竹架子,上面爬满忍冬,每到仲夏时节,在下面摆上席子矮案冰饮,再往上头一坐,比待在闷热不堪的屋子里要强上百倍。
郭质原是看着好玩,才从刘桢那里讨来一株自己种上,谁知道忍冬非常好养活,短短两年,就已经把架子都爬满了,密密的绿叶将火辣的日光悉数隔开,给下面留下一片阴凉。
景物依旧,人面全非,此时此刻的郭质,却再也没有什么心情跑到忍冬下面去纳凉玩耍了。
他半躺在榻上,看着窗户外头的绿叶发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过他并没有扭头去看,这几天他醒过来之后,太医就每天都会过来为他检查,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质!”
等郭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时,不由全身一震,立时回过头去。
少女穿的是一袭襦裙,上裳是浅浅的蓝色,下裙则是白底绣花,清丽绝伦,娉婷袅袅站在那里,可不正是郭质朝思暮想的容颜。
然而郭质虽然一直看着她,却没有忘形地下榻去握对方的手,他的手指抓着身下被褥,力道有些大,以至于外罩绸缎的被褥都被抓皱变形了。
“公主到来,子璋有失远迎。”郭质喃喃道,声音很小,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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