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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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刘远的立场上,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增加国库收入的,但是宋谐等人的分量太重,他也不能完全无视他们的意见,所以现在两派争执不下,皇帝却还未有定论。

    刘桢虽然居于宫外,可她这里从来就不缺乏消息来源,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咸阳城中,人人皆知长公主的分量,是以刘桢当初避居宫外之初,便有无数达官贵人纷至沓来,差点踏破门槛,但刘桢为了不授人以柄,先以守孝之名闭门谢客,孝期过后,即使偶尔下帖邀请客人来此,也只会邀请女眷,男客则只有刘楠和郭质陈素这等旧日亲近之人才能入内。

    久而久之,丹霞居反倒变得炙手可热,人人皆以能得长公主之邀为荣,哪怕是商贾,若能到刘桢这里作一作客,只怕隔日就能身价倍增了。连同那进献宫中的苦菜,因其味道苦涩,与时下饮品截然不同,却偏偏因得了皇帝的称赞和长公主的青睐,霎时间变得抢手起来。

    若说仅止于此,它还不至于如何贵重,但这苦菜原本就有提神之效,偏还有那好事之人,将“酒是豪侠所爱,茶乃名士之饮”这句话流传了出来,如今据说连宋谐孟行等人,闲时也爱泡上一杯茶饮,自然将它抬得越发高贵。

    见刘楠话题转得生硬,刘桢心中暗笑,也不去戳穿他:“自然听说了,阿父让你表态了么?”

    刘楠:“那倒是还没有,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罢,我是太子,总不能由始至终不发表意见的。”

    刘桢道:“官营有官营的好处,私营也有私营的好处。单从眼下看,国家缺钱,官营也未尝不可,只是凡事都要掌握一个度,否则便要成为害民之法。我看阿父心里也是赞成官营的,只是碍于宋丞相等人的反对,现在不好太快下决定,总要磨一磨才成。”

    刘楠叹道:“阿父现在对宋丞相他们也略有不满之意。”

    这也是当然的,没有皇帝喜欢一帮总跟自己唱反调的大臣。丞相的权力摆在那里,偏偏许多政事上,宋谐跟刘远的意见都不太意见,久而久之,刘远心中难免颇有微词。

    刘桢:“如今你身为太子,许多事情上还是要避忌才好,莫与宋丞相他们走得太近,这样一来,将来若需要为他们说些好话的时候,阿父才不会觉得你是在徇私。”

    刘楠点点头:“你放心,我省得。此番我出来,其实也是与你说,阿父让你这两日进宫一趟。”

    刘桢听他说得郑重:“平素我便是三日一进宫的,便是不说,明日也该轮到进宫请安了,可阿父特意让你来说,是否有何急事?”

    刘楠:“你看我什么时候猜中过阿父的心思?让我猜,指不定是与盐铁官营有关罢。”

    他倒是猜对了一半,刘远忽然让刘桢进宫,确实是与盐铁酒官营之事有关,却不仅止于此。

    从前日日相对,刘桢渐觉与刘远疏远,父女不若从前那般亲近无间,如今离得远了,三日一见,刘远反倒越发思念女儿,每回看见她来,便高兴得很。

    “阿父可是又吃丹药了?”刘桢眼尖地瞧见他书案上那个令人眼熟的匣子。

    “没有,没有。”刘远笑道,一面打开匣子来给她瞧,以示自己的清白。“瞧,空的!”

    也就是对着女儿,他才会有如此耐心,以刘远如今的脾性,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被他一巴掌扫到南海孤岛上去了。

    刘桢叹了口气,开始不厌其烦地老生常谈:“阿父定是又私下偷偷吃了罢,太医的药见效虽慢,但也总比那些丹药好啊!”

    “好了,好了,不谈这个!”刘远显然不想听她继续唠叨,连忙转移话题。“为父这回找你来,是有事托付于你。”

    刘桢:“阿父请讲。”

    刘远:“阿姝与湘王婚期将近,我想让你去一趟,以示朝廷隆恩。”

    张耳死后,其子张敖被封为湘王,为了安抚他,刘远还将刘姝封为翁主并下嫁,只是张耳一死,张敖需要为其守孝三年,所以虽然早就定下婚期,却也一直拖到今年夏天方可成亲。

    作为现在仅存的一位异姓诸侯王,张敖的婚事非同小可,朝廷这边需要派出一名有分量的使者亲临道贺,作为长公主,既是刘姝的亲人,又可代表皇帝,还能显示朝廷对张敖的看重,刘桢自然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但这仅仅是表面的原因,实际上刘远不久前曾收到有人告发,说张敖暗怀不臣之心,此事因无证据,也不方便派朝臣暗查,是以刘远想来想去,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刘桢,让她作为天使前往祝贺的同时,也暗中观察张敖行径,是否确有其事。

    刘桢听他说完,心中未免觉得父亲过于多疑,张耳殉国而死,手下的兵力也大半消耗,张敖现在就是想造反,以他那么一点兵力,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作为皇帝,想调查谁那是天经地义的,刘桢跟张敖不熟,当然也不能替他的人品打包票,便都一一应了下来

    “还有一事。”刘远道,“盐铁酒官营与否,如今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刘桢:“听得一二。”

    刘远叹道:“但凡善法,到了民间,未必还是善法,对官吏来说,他们视之为恶的,乡野之民兴许反倒欢喜鼓舞。”

    他自己出身寒微,对这一点当然有着更深的体会。

    刘桢一边点头应是,一边凝神细听。

    又听得刘远语重心长道:“此事事关重大,断不可偏听偏信,草率行事。宋谐孟行郭殊等人争论不下,乃至地方官吏,御史呈上来的奏表皆说法不一,说到底无非是他们利益立场不同,方才各执一词。我虽倾向官营,却也不能单凭我一人喜好,便轻易决定,否则以恶为善,贻害天下,又与暴秦何异?因而你此番出门,还须代我暗访乡野,收集民声,以作咨政建言。”

    先前巫蛊一案,几乎磨掉了刘桢的所有信心,及至此刻,她才忽然明白过来,站在她眼前的,是打败天下群雄,凭一己之力开创一个朝代的皇帝,即使对人心有再多的猜疑和揣度,也不能因此忘记他的功绩和成就。

    单是方才这一席话,就有了堂堂一代帝王的气度。

    换了庸君之流,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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