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亡-《再见,小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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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之行死了。
在接到电话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要如何反应,眼前浮现苏之行的样子,他高兴的样子,恼怒的样子,还有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得意地向别人炫耀的样子。
我心中有苏之行太多的样子,唯独没有他死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耳中听到的,只觉得这是别人和我开的玩笑。
都说祸害遗千年,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
我甚至都做好了这一生都要为他的不争气生气的准备,可是还没等我长大成人,那个被我称之为父亲的人却死了。
“我是派出所的,给你电话是让你过来认领尸体,你尽快过来吧。”电话那端的声音冰冷得好像寒冬的天气,也将我的世界推入万里冰封的深冬。
即使电话那端说是派出所,我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我自动屏蔽这个信息,继续自己的生活,可是在上课的时候我会莫名地失神,在吃饭的时候我会突然地发愣。
和我一起吃饭的真真发现了我的异常,轻声问:“浅浅,你怎么了?”
“派出所打电话来说,苏之行死了。”我平静地说完这些,就继续低头吃饭,只是我根本感觉不到嘴里菜的滋味,味同嚼蜡。
“什么?”真真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她不敢相信在得知苏之行的死讯之后还这样淡定的我。
“苏之行死了,现在在派出所里。”我低头说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运转,我就像一台机械,一具没有了思想的行尸走肉。
“怎么死的?怎么突然就死了?”真真依然不相信我的话,可能是我的神情让她觉得这只是我一时生气说出的话。
我轻轻地摇头,说:“就是因为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快死去,才觉得这一切不可能。”
“那你去看看呀,他再浑账,都是你的父亲。”真真已经急了,她拽着我的手,恨不得马上就把我送到派出所。
我没有回答,就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不管他怎么浑账,那都是和我血脉相连的人,都是我的父亲,所以我才不相信,我才不知道要怎样面对。
我看着真真,一脸茫然,很久才告诉她:“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先去派出所确定是不是真的死了,然后问清楚怎么死的,最后办葬礼。”真真回答我的只有简单的几句话,但是她的话猛地将我唤醒了。
是的,如果苏之行真的死了,我不能放着他的尸体不管,他是我的爸爸呀。
但是在走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我突然间再次陷入了茫然之中,不知道要怎么做,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我甚至都记不清是怎么去的派出所。
很久之后我只记起我看到苏之行尸体的场景,他确实是死了,身上没有了热气,更没有了见到我时的怒气或者怨气,就那样安静地睡在那里,鼻青脸肿,身上有斑斑血痕,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他只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我走到他的尸体前,看着那张一直让我讨厌却摆脱不了的脸,还是那样熟悉的神情,带着几分笑意,带着几缕贪婪,只是那笑意和贪婪此刻却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苏之行,你快点起来,是不是又欠了别人的钱?又骗我给你还钱是吧?你装死我也不会帮你还的,你知道,我没钱。”即使是见到了苏之行的尸体,我依然不敢相信,如果有选择,我宁愿选择他又骗我了。
可是苏之行躺在那里,任凭我怎么说都没有感觉,不会再跳起脚骂我,不会再炫耀自己那富二代的儿子,更不会炫耀自己赌博又赚了多少钱,不会永远都是那样一副不争气的样子,懒散地看着所有人。
“苏之行,你不是挺厉害吗?躺在这里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起来,咱们俩好好谈谈!你上次说我是安哲的秘书这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得给我讲清楚!”苏之行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屑一顾,我不由得恶声恶气地说话,可是他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冲我发火,没有说让我难堪的话,没有站起来让我滚,我才意识到,他再也不是那个让我厌弃的苏之行,他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一具与我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尸体。
心痛,在我意识到的那一刻猛地袭击了我的心,带着酸楚的泪也簌簌地落了下来。
此刻,我竟然没有解脱的释然,反而泪流满面,除了眼泪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达我此刻的哀伤。
“苏浅,签字吧。”就在我不知道要怎样唤醒苏之行的时候,身后的警察把死亡证明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苏之行”三个字,看到“死亡证明”四个字,我的泪水突然止住了,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张纸,脑子再次陷入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的字,只是木讷地站在那里,听警察说话。
“苏之行欠了很多赌债,这个你应该清楚。”那个警察冷静地和我说话。
我麻木地点头,在见到苏之行的尸体之后,我正常的思维好像已经随着他一起死去,只剩茫然在心底起伏。
“我们做过调查,他应该是被债主们打死的。”那警察的声音依旧冷静,我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他被打的画面,心底的痛意猛地泛滥起来。
“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尸体都僵硬了。”那警察见我没有回应,接着说道。
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在这声音的浸润下,我的身体也变得一片冰寒。
想要苏之行命的赌徒,不过是因为钱财罢了。他肯定是欠了别人钱,没钱还债,才被人活活打死了。
看着苏之行带着紫色血迹的红肿的脸,看着他身上的斑斑血痕,还有凌乱的衣服,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如果之前我能阻止他赌博,如果之前我不给他钱,他会不会少赌一些,那样他会不会还活着?
都是我害了他。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悲伤得厉害,心痛得厉害。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清楚,原来我平日里喊着的让他去死之类的话全是气话,如果早知道那样的诅咒会成真,我当初就不会说那样的话。
只是即使我再后悔都无力改变现在的事实,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苏之行都死了。那个我不喜欢却是我父亲的人死了。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走出派出所的,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只知道,我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而那个父亲我恨得要死,可是当他真的死了,我才发现其实我是不想他死的。
只是这一切,我知道得太晚了。
出了派出所,我茫然地走了许久,心才渐渐变得清明,才想起这个时候我应该给安哲打个电话。
不管对苏之行,他现在是爱是恨,苏之行终究还是他的父亲,他应该知道苏之行现在的情况。
“你找我做什么?”安哲的话中带着些许厌恶,好像我是苏之行一般。
我知道他这并不是针对我,他所有厌恶或者不耐烦的情绪流露都是因为苏之行,而我是始终提醒他他与苏之行关系的存在。
“爸爸死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理会安哲的情绪,我只是告诉他这件事情,因为苏之行不仅仅是我的父亲,也是他的父亲。
我的话说完,电话那端就只剩一片沉默,我听到安哲喘息的声音,一声声在我耳边起伏。
我不知道安哲是不是和我接到通知的时候一样,世界都变得空茫了,或许他也不相信这个消息。
“安哲,你在听吗?苏之行死了,我刚从派出所出来,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毕竟你们……”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安哲说这么多,或者说我只是以我的心忖度他的心,可是不等我把话说完,我的耳边就只剩下了电话的忙音。
“嘟嘟嘟”,一声比一声清冷的声音,让我拿着手机僵在风中。
安哲竟然连话都没和我说一句就挂了电话。
我没想到安哲会有这样的举动,但只过了片刻我就释然了。安哲之前说过自己和苏之行再无关系,不管他的生与死,所以他现在才不会说一句话,可是他的喘息声还在我的耳边,那起起伏伏的声音出卖了他,他做不到将苏之行当成陌生人那样冷情。
我站在风中苦笑不已。苏之行,那个一直吹嘘安哲是自己最优秀的儿子,自己是富二代的父亲,怕是不会想到他的儿子会将他去世的消息当作一条与自己无关的新闻,而这一切又都是他咎由自取。
虽然我和苏之行父女之情淡漠,但是作为他的女儿,我还是为他筹备了葬礼,葬礼的钱都是真真借给我的。
如果苏之行九泉之下有知,应该感谢真真,这个和他几乎毫无关系的女孩借钱给我,为一生落魄的他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
和我关系好的同学都来参加了苏之行的葬礼,因为不知道我家里的真实情况,除了真真之外,我所有的朋友都以为死去的是一个爱我的慈父,所以他们不停地安慰我。
在葬礼上,我哀伤地守在苏之行的身边,看我那些要好的同学哀伤的面色,听着他们一次次说着节哀的话,我的眼泪往下流,可是我却感受不到心底的哀伤。
我不知道用什么字眼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伤心,解脱,或者说是麻木?
我没有参加过别的葬礼,不知道别人的亲人去世之后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心底麻木,连眼泪都像是逢场作戏。
葬礼的时间和地点我在确定后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安哲,虽然那天他挂断了电话,但苏之行毕竟是他的父亲,父亲的葬礼他可以选择不来,但是筹办葬礼的我不能不告诉他。
心底深处,我是期待安哲能来的,因为我们是苏之行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我希望我们能一起送苏之行最后一程,不管苏之行之前做过什么,不管苏之行多么让我们失望,我都希望安哲能来,不给自己,也不给苏之行留下一丝遗憾,可是直到葬礼结束安哲都没有出现。
“苏浅,火化的时间到了,得送叔叔过去了。”真真见我眼睛木然地盯着门口,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坚持再等一会儿,她本能地以为我在等什么亲人,可是她又清楚除了苏之行,我再无亲人。
“再等等。”我轻声说完,依然盯着殡仪馆的门口。
我希望安哲能在最后一刻出现在那里,不是为了安哲,而是为了苏之行。
因为安哲是苏之行的儿子,是苏之行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可是他应该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安哲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我想即使九泉之下,他也希望能见自己优秀的儿子一眼。
“苏浅,不能等了,错过了时辰不好。”一直在我身边的庄辰轻声和我说,他以为我是留恋和苏之行这最后的时光。
看着一脸哀伤的庄辰,我轻轻地点头。既然这是安哲的选择,我没有办法改变,倒不如让苏之行入土为安。
看着苏之行的尸体被人拖走,我终于叹了口气,为他这庸碌的一生,或者也为我自己。
守在我身边的庄辰显然听到了我的叹息,他说:“苏浅,叔叔希望你开心,快乐,所以你一定要节哀。”
我看着庄辰眼中的心疼和哀伤,忍不住苦笑。我和苏之行之间所有的爱恨都已远去,所有的喜悦和哀伤也已经成了过往,现在留在心底的只有茫然。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不知道我的亲情要到哪里寻找寄托,更不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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