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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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风顺着沈未辰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名□□正端着酒盘过来,一名壮汉上前接过酒壶,对着□□不知说了什么,像是调笑。那□□只是掩嘴微笑,刚转过身,那壮汉趁着这当口掀开壶盖,不知往酒里加了什么东西。此时他背对唐门弟子,那两人竟未察觉,沈未辰在树后也看不真切,唯独李景风低声道:“他在酒里加了东西!”那壮汉正要将酒壶送入漱玉堂,却被一名唐门弟子挡住,接过他手上酒壶敲门。没一会,开了门,里头的唐门弟子接过酒壶,重又关上门。
门关上,另一名唐门弟子招呼敲门那人过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那几名壮汉也围拢上去。忽然,壮汉从后发难,捂住两个唐门弟子嘴巴,将他们摁在墙边,十余人迅速涌上,将两人淹没在人墙里。李景风只见到众人肩膀不停晃动,细细一看才知他们正在行凶。他虽见过杀人,上回的刀客却是个高手,一刀一个,干净利落,如此十余人一拥而上猛砍乱刺的场面实是更加冷酷残暴,他不由得惊呆了。
沈未辰也觉恶心,扭头不看,低声嘱咐道:“快去通知哥!”李景风点点头,快步走向春雨轩。
妓院毕竟是人来人往之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有人注意,不一会便听有人大喊:“杀人啦!杀人啦!”那十余名壮汉围成一个半圆,护在漱玉堂门口,甚是训练有素。不一会,又有十余名护院陆续赶到,见到地上尸体,碍于对方人多,一时不敢动手,双方只是不停叫骂。正骂得热火,那漱玉堂的房门“呀”地一声打开,一名壮汉喊道:“寨主小心,有狗爪子!”
此时聚集的护院已有二十余人,围观群众离得远远的,只怕是一场好杀,恐被波及,又不想少看这热闹。沈未辰见哥哥与朱门殇、谢孤白、小八等人也都赶到,忙上前会合。
沈玉倾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未辰摇头道:“有人行凶,还不清楚。”
又听有人喊道:“退开!知道这是谁吗?唐家大少爷唐锦阳!让他伤了毫发,你们艳春阁全都得陪葬!”
沈玉倾倏然一惊,望向谢孤白。谢孤白低声道:“得救,他可是你四叔未来的岳父。”沈玉倾问道:“怎么救?”谢孤白道:“我想想。”说着走去小八身边,两人低头说了几句。
那段穆押着唐锦阳,让十余名壮汉护着,慢慢往出口移动。二十余名护院投鼠忌器,只敢团团围在外面,不敢靠近。已有人通知附近门派,唐门大少爷被擒可不是小事,只怕不消一刻钟便有大批门派子弟赶来。
沈玉倾心想:“这人当下就算离开艳春阁,要离开唐门地界也是极难。”一旁朱门殇也道:“这傻□□,抓了人质又怎样?跑不了的。”沈未辰道:“我见他们动作熟练,想来早有计划。”
沈玉倾也想若能救得唐大少爷,唐门必然承情。谢孤白突然靠了过来,说道:“要救他得冒险。沈公子,你身上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吧?”
沈玉倾摸摸腰间佩剑,道:“青城世子令牌,佩剑无为,就不知道这段寨主识不识货。”
谢孤白沉吟道:“朱大夫,借你长针一用。”
朱门殇不知他用意,仍将针取出递给谢孤白,谢孤白又问:“有药吗?”问的当然是涂在针上的毒药。
朱门殇道:“我是大夫,不是杀手。”
谢孤白把针插入沈玉倾上臂衣袖布料中,只留出一小截针头,外观一如寻常,又接着道:“他们陆路走不了,我们上岸的地方停着几艘大船,当中必有他们的船,只要上了船,顺流而下,到了青城地界便难追上。派人快马通知,把船烧了,他们就走不了。”又拍拍沈玉倾的肩膀,嘱咐道,“小心。”
沈玉倾此时已明谢孤白意思,正要上前,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喊道:“别伤着我爹!”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名年约二十的少女走入,一袭黑纱掩着紫色抹胸,当中缕空处以薄纱遮掩。那罗裙更是大胆,侧边开缝,直至大腿根部,就像是两块布一前一后挂着般,腰间悬着一个黑色布囊,像是一颗皮球,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便是寻常□□穿着也无她这般裸露大胆。却见她巧笑顾盼,眼波流连,似有千般风情。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剥壳的鸡蛋一般白皙细腻,指甲上涂抹着丹色豆蔻,若荼蘼花娇艳绮丽。当真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围观众人都看直了眼,李景风撇过头不敢看,低声对朱门殇道:“这姑娘倒是省布料。”却没听见朱门殇回话。一抬头,只见朱门殇两眼发直,只是吞着口水,又攒了他一把道,“朱大夫!”朱门殇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仍是盯着那美女道:“失策失策,艳春阁竟将这等尤物藏起来!”李景风笑道:“她都叫唐家少爷作爹了,哪是什么头牌姑娘?”朱门殇这才一愣,道:“我才没听她说话……”
唐锦阳见那姑娘走近,忙道:“绝艳,救我!”
唐绝艳轻声道:“你若想逃,放过我爹,带上我吧。”她细语娇柔,宛转缠绵,单是声音就足以引人遐想,何况这身姿容打扮?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段穆,段穆咽了口唾沫,喝道:“站住!”
沈玉倾正要插手,小八拉了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妄动。
唐绝艳立即停步,说道:“那是我爹,我得救他。何况太婆向来疼我,抓了我比我爹强多了,路上也不给你添麻烦。”说着将双手负在背后,手腕并拢,上身前倾,作被绑缚状,轻声道,“轻点,我怕疼。”
那段穆把刀架在唐绝艳粉颈上,看了看怀里的唐锦阳,又看看唐绝艳,吞了口唾沫,猛地一脚将唐锦阳踢向自己手下,又一把将唐绝艳拉入怀里。
那唐绝艳也不含糊,纤手急拉,捞住了父亲手臂,向外一甩,将父亲甩向人群。那几名段家寨的喽啰要抢,却见一条人影扑出,伸手将唐锦阳拉进人群中,众人再看,竟又是一名美女,却不是沈未辰是谁?
只是虽然救了唐锦阳,唐家小姐却落在对方手上。段穆道:“别耽搁了,大伙撤!”他从后搂着唐绝艳纤腰,危急中仍不忘占便宜,一张大手绕到前方,顺势压在丰乳上,向艳春阁门口走去。沈玉倾等人也跟了上去。
唐绝艳低声道:“我腰上这东西甚是碍事,帮我丢了吧。”那段穆见她腰间悬着一颗皮球大的皮囊,也觉古怪,问道:“里头装着什么?”
唐绝艳道:“别看,丢了便是。”
那段穆更是好奇,一手持刀架着唐绝艳脖子,另一手去抄那皮囊。他恐有机关,抓着皮囊尾端甩了几下,把里头的东西甩了出来。
只见一颗圆滚滚的物事从里头滚了出来,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段穆定睛一看,惨叫一声:“封儿!”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唐绝艳头向后一撞,撞断了段穆鼻梁,回身同时左手顺势在右手袖子上一拂,捏着拇指中指向前一探。段穆嘎地一声惨叫,捂着喉咙向后颠退,唐绝艳不退反进,左脚横扫,将段穆绊倒在地,右脚照着心窝踩下。“喀啦啦”几声响,段穆肋骨断折,碎骨全插入心口,又是一声惨叫。
唐绝艳此时方才转过头,对着围观众人抿嘴一笑,随口道:“都收拾了。”
此刻变生突然,众人还在惊愕,唐绝艳这一声令下,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艳春阁的护院一拥而上,杀向段家寨门人,更有不少武林侠客想在唐绝艳面前逞威风,纷纷“仗义”援助,双方人数悬殊,数十名护院嫖客转眼便将段家寨门人杀尽。
唐绝艳低着头对段穆说道:“你在跟我爹讲废话时,我就带人抄了你老巢。你那废物儿子没扛住刑,全招了,停在岸边的船我也烧了,权当送你过河的奠礼。”
段穆什么都没说,挣扎几下就断了气。
唐绝艳又抬起头,向沈玉倾等人的方向走去。沈玉倾见她走来,对谢孤白低声道:“她把绣花针藏在袖子里,想的法子跟你差不多。”
“她用得更好。”小八冷冷道,“除非那个段寨主是只兔子。”
谢孤白道:“这人是唐大少爷的女儿?不就是……这次求亲的对象?”
沈玉倾与沈未辰两人面面相觑。沈未辰犹豫道:“让她进门,掌门会气死吧……”李景风道:“若是朱大夫,肯定乐意之极。”
众人正说话间,唐绝艳已走到面前,见朱门殇正为父亲下针解毒,问道:“会死吗?”
朱门殇道:“精炼过的鸡蛋花毒,不会死,养三天就好。”
唐锦阳见女儿走近,虚弱地叫道:“绝艳……”
唐绝艳并未理会父亲,对着沈未辰笑道:“想不到这样娇滴滴的美人竟有这等好功夫。请教大名,唐门有报。”
沈未辰道:“沈未辰。这是我大哥,沈玉倾。”
唐绝艳蛾眉轻挑,看向沈玉倾,问道:“青城的?”
沈玉倾拱手道:“家父沈庸辞。”
唐绝艳娇笑一声:“唐绝艳,家父正躺在地上。”
※
唐绝艳带着父亲离去,连同躺在漱玉堂里的四个唐门弟子一并带走。沈玉倾众人先回了船,朱门殇本要留宿妓院,但李景风执意要走,只得为他送行。
沈玉倾兄妹先去招呼马车,朱门殇引走了谢孤白主仆,容惜趁隙拦住了李景风,低声问道:“你真不留宿?我今晚空着。”她咬着下唇,低声道,“沈公子打赏的,够你睡十个晚上。”
李景风苦笑道:“姑娘,放过我吧。”
容惜道:“是我没你心上人的姿色,还是见着了唐二小姐,对我们这些庸脂俗粉看不上眼?”
李景风嚅嚅道:“我也不是圣人……怎说,这种事……唉,总觉得要有点感情才好。”他搔着头,对于这些风尘女子的开放,他是应付不来的。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容惜神色黯然,竟似有些难过,咬着嘴唇不甘道,“□□怎么了?冷面夫人以前也是□□。”
李景风吃了一惊:“你说唐门的掌事冷面夫人?”
容惜微微笑道:“你还真不是在江湖混的,这事没人不知吧。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她低声在李景风耳边说道,“有传言,唐二小姐不是大少爷亲生的。我今天看他们父女这么冷淡,这才信了几分,这事可就不是人人知晓了。”
李景风又是一惊,讶异道:“你说什么?可今天……唐二小姐还舍命救她父亲呢?”
容惜道:“父亲中了毒,唐二小姐看也没看一眼,这也叫父女?”
李景风想起今日唐绝艳对唐锦阳的态度确实格外冷淡。容惜道:“我们在妓院营生,消息灵通,你今晚到我房里,我们不办事,就说故事,以后你走江湖也好长个见识,好不?”她拉着李景风衣角,竟似有些恋恋不舍,泫然欲涕的模样。
李景风虽然实诚,却不笨,听了这话,脑中灵光一闪,也学着容惜在她耳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江湖?我猜猜,朱大夫说,你要能把我勾引上床,给你赏金,对不?”
容惜听他说完,笑得花枝乱颤,又对李景风道:“咱们二一添作五?”李景风笑道:“您真是固执,还是算了吧。”容惜知他看穿,不再留难,微笑挥手送李景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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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送李景风来到栈道上,沈玉倾为他备好良马,又准备了五十两银票,说道:“你我初识时你说我们做不了朋友,这月余以来,无论你怎么想,沈某都当你是朋友。朋友有疏财之义,这银两是轻,但你前往崆峒学艺不能没有。这笔钱是借你,他日你若艺成,望你回青城帮我,你我兄弟再叙旧情。若你当上银剑铁卫,他日拜访崆峒,我定寻你。”
李景风这回也不推却,接下银票道:“沈公子,这钱我收下,这情分,李景风终身不忘。”
朱门殇给了他两瓶药,说道:“这药一瓶专治跌打损伤,以后有得你受,另一瓶,是我独门调制的顶药。顶药是烈药,治标不治本,却有奇效,适用症状都写在瓶内纸条,你切记不可滥用。”
谢孤白道:“兄弟,我无礼以赠,这本书是我亲手写的,里头讲些见闻掌故,都是我这几年的经历,给你打发时间。”
李景风见那书上写着“九州逸闻”,收入怀中。再看沈未辰,只见她红着眼眶,忍着眼泪,甚是伤感,李景风也不禁眼眶一红。沈未辰解下佩剑初衷,递给李景风道:“这把初衷不是什么好剑,只是铸造时我出了点力。你以后寻得好剑,就换了吧。”
那日船上钓鱼,李景风一时找不到注码,就说了这把剑,此时知道沈未辰记挂在心,顿觉今日之礼,此物最重,收下道:“李景风他日若有小成,此剑不换,此心不改,一如初衷。”
小八走上前来,伸手抱住李景风。船上月余,李景风与小八最是相善,不由得也抱住他。朱门殇、沈玉倾也各自上前拥抱,离情依依,不能尽诉。
李景风上了马,他骑术是在船上向沈未辰学的,并不精熟,所幸这马驯服,不难操控。李景风勒了马绳,回头道:“对了,我今日听艳春阁的姑娘说,唐二小姐不是唐大少爷亲生的,我想你们得知道这事。”
沈玉倾“喔?”了一声,甚感讶异,道:“我知道了。景风兄弟,一路保重。”
李景风放声道:“大家保重!”随即一踢马肚,纵马疾行。他幼居的易安镇早已破落,唯有他一个年轻人,他向来孤单,与众人相处月余,实已交情深厚,宛如亲人,此刻不敢回头,只怕伤情感怀,便要落泪。
那马往北而驰,渐渐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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