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儆侯-《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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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五十两的鸡……”杨衍道,“人家又没教你帮它练功,你别瞎折腾了。”
彭老丐道:“别怕……”忽地,鸡笼里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鸡撞上了什么。杨衍一愣,看着彭老丐。
彭老丐讪讪道:“这鸡训得不够火侯,中看不中用。不过撞了一下,没事,没事。”
又走了一里,街道上行人渐少,笼子里又传来“咚”的一声,那红孩儿又撞上了鸡笼。
杨衍瞪着彭老丐,彭老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晃了,我当宝贝端着行吧。”
杨衍道:“我来拿吧。”也不管彭老丐同不同意,就将鸡笼接过。
提着走了一会,那红孩儿初时还稳住重心,后来跌跌撞撞甚不稳当。杨衍提着鸡笼就跟捧着龙蛋似的,就怕一落地就摔烂,越提越心慌,又对彭老丐说道:“还是你来吧。”
“臭小子没种,怕了?”彭老丐嘲笑道,“怕什么?”
杨衍赌气道:“提就提,不用你帮忙!”
彭老丐哈哈大笑,接过笼子道:“斗鸡没这么容易死,瞧我,这样甩。”说着振臂把鸡笼甩了一大圈。杨衍被唬得心胆俱裂,忙道:“别闹,别闹!赔不起!”
忽听到重重一声“咚”,杨衍见彭老丐摇了摇鸡笼,“咦?”了一声,只觉心跳加速,他相信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是惨白的。
彭老丐放下鸡笼,掀开黑布,杨衍从后探头去看,见那红孩儿两眼一翻,舌头外吐,嘴角流沫,双腿僵直,一缕鸡魂飘飘荡荡,早不知往哪处仙乡哪处洞府去也。
杨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脚软,忙扶住自己额头,喊道:“爷爷!”
彭老丐怒道:“就说了我不是爷爷,我才二十七!”
杨衍道:“您二十七还是七十二都没关系了!您把红孩儿摇死了,牛魔王不会放过您的!”
彭老丐道:“胡说,这鸡笼你也提过!顶多我杀它多点,你杀它少点,都是有份的!”
杨衍又急又气,道:“五十两!我得卖身几年才赔得起?”
彭老丐望向四周,见路上行人少,无人注意,忙道:“我有办法,跟我来!”
“还能有啥办法?”杨衍虽然不信,但转念一想,“爷爷有本事,说不定能起死回生?”见彭老丐向他招手,忙快步跟上。
彭老丐从侧门出了城,到了树林,把鸡笼放下。杨衍看不懂,问道:“爷爷,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彭老丐正色道:“事到如今,唯有毁尸灭鸡!没错,就是这只鸡,我们把它吃了!李员外查到我们,我们一推五四三,坚决不认!”
原来是这等办法,杨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心想:“你是彭老丐,你不认账人家也拿你没辄。我就是个狗屁!人家不抓我顶罪才怪!”
事到如今,只能认罪,看能不能从轻发落。杨衍正自寻思,见彭老丐把红孩儿从鸡笼中取出,忙问:“你又要干嘛?”
彭老丐道:“吃过叫花鸡没?跟你说,斗鸡可美味了,你这辈子吃不到几只!”
“我是一块鸡屁股也吃不起!唉,你又要去哪?”杨衍见彭老丐又往树林深处走去,忙上前拉住。彭老丐只是不理,说道:“我去捡柴火。你把这只鸡洗剥干净,记得挖个坑把鸡毛骨头埋了,生不见鸡,死不见尸。”
“别去啊!”杨衍死命拉着,无奈不敌彭老丐力大,就这样被拖着前行。杨衍怒喝道:“大叔!”
彭老丐听他发怒,回过头来问:“又怎么了?”
杨衍下定决心,对彭老丐说道:“是个汉子就得顶天立地!五十两又怎地,大不了当他几年苦力,慢慢挣钱还他!干这等毁尸灭鸡的行为,怎么是大侠风范?”他说得义正辞严,但说到“毁尸灭鸡”时,仍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衍虽然笑,眼神却是诚恳,直勾勾地瞪着彭老丐。“你这眼神倒是有骨气。”彭老丐叹道,“没错,不就是五十两,卖屁股也得还!”
“卖也只会卖我的屁股……”杨衍心想。
两人走回红孩儿陈尸处,却见到一条野狗正在啃食红孩儿。杨衍惊叫一声:“畜生!”忙抢上前去。彭老丐也骂道:“白糟蹋了!”
那只狗见两人靠近,满口鲜血,嘴里不知刁着什么,拔腿就跑。杨衍见那鸡尸,正少了一块鸡屁股。彭老丐赞道:“先咬鸡屁股,真是懂吃的行家!”
杨衍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时候还夸它?”
突然又听到“汪呜”一声,杨衍与彭老丐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刚才咬了鸡屁股的野狗突然倒地,四肢不断抽搐,口吐白沫,眼看是不成了。
彭老丐笑道:“噎着了吧?活该!”一抬脚,直跨出丈余,只两步便落在野狗身旁。
“爷爷的功夫真好!”杨衍心中赞叹,快步跟上。却见彭老丐欣喜雀跃道:“没事啦!”杨衍不解问道:“怎么了?”
彭老丐抓着杨衍的手,手舞足蹈道:“这狗不是噎死的,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杨衍看着那狗,不可置信,“那大叔你这么开心干嘛?”
彭老丐道:“是被那只鸡毒死的!所以,红孩儿的死跟咱们没关系!”
杨衍欣喜道:“真的假的?爷爷你莫要诓我!”
“叫我大叔!”彭老丐道,“这狗吃了鸡屁股,立即毒发身亡,当然是被毒死的!”
杨衍道:“那也不对,红孩儿跟着我们两里路才死,这狗怎么走这么几步就毒发了?”
彭老丐道:“有些毒物对不同类的毒性不同,有些人吃了没事,狗吃了却死,有些狗吃了没事,人吃了却死。毒性不同,毒发时间也不同,红孩儿发作慢,这狗发作快。”
杨衍道:“有人想毒死红孩儿?谁?”
彭老丐道:“唉,破阵图每场都是几百两银子的输赢,难免有人想动手脚。若不是输不起的庄家,就是买外围的闲家。”
杨衍道:“那现在怎么办?”
彭老丐道:“把尸体带去李家,给他们一个交代。”
杨衍见地上狗尸,想起方才差点要吃下这只鸡,不由打了个哆嗦。正自后怕,他的手被彭老丐大手握住,随即只觉劲风扑面,心跳漏了半拍,就这一瞬,已是落在红孩儿身边。彭老丐倒提红孩儿,又是一个跨步,如风飞去。
彭老丐的手又大又暖,紧紧拉着自己,一蹦一跳,一蹦一跳,每一步跨出都越过好大一段距离,便似足不沾地般,杨衍一开始还有些惊慌,渐渐地也就安心了。
只一会,两人便到了李员外府上。杨衍敲了门,家丁开门,问有何贵干,杨衍说红孩儿被人毒死了,家丁赶紧通知了李员外。
李员外家的豪华气派此刻杨衍无心欣赏,他只想着把这事尽快了结。等到彭老丐把红孩儿的尸体拎出,李员外大吃一惊,接过红孩儿尸体,甚是难过,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衍把李府家丁委托保镖之事说了,说中途红孩儿暴毙,分析应是被人毒死无误。
李员外甚是惋惜,怒道:“这只红孩儿还没上过阵,我才想在百鸡宴上亮亮相,让大家欣赏欣赏它的风采,是哪个没□□的毒害了他?”
杨衍道:“也许是他太过神骏,惹人忌惮。李员外若不信,找个大夫来验,或者找只野狗试试也行。”
李员外看着红孩儿,突然察觉自己满手鲜血,再一看,见红孩儿少了一截屁股,问道:“它屁股呢?”
杨衍顿时语塞。他方才跳过了彭老丐想毁尸灭迹一段,却没想到如何掩盖鸡屁股被狗咬了这茬,心中慌乱,忙看向彭老丐。
彭老丐却是一脸懵懂,似在深思。
李员外语气加重,沉声问道:“我说,红孩儿的屁股呢?”
杨衍忙道:“这……我们觉得红孩儿死因有异,所以,试毒,验尸。这验尸,验鸡尸,得从鸡屁股,所以……我们就切了一块下来。大叔,对不对?”
李员外一脸狐疑,显是不信,杨衍见彭老丐不答,又心虚起来。
李员外又看了一眼红孩儿,道:“这屁股伤口不齐,明明是被咬下的,是谁咬的?”
杨衍道:“我……我咬的。要验尸,不得已。”
李员外道:“毛都没拔你就咬?”
杨衍道:“带着毛好点,少点鸡屎味。”
李员外骂道:“当我是笨蛋吗!红孩儿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杨衍忙摆手道:“不是!真是被毒死的!”
李员外怒道:“百鸡宴上的鸡只能看不能碰,又无吃食,谁有办法下毒?只有你们了!说,你们是不是弄死了我的红孩儿,又下毒想要蒙混过去?”
杨衍忙道:“我们干嘛要这样做?没道理啊!”
彭老丐突然道:“没错,就是这样!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杨衍听他突然这么说,吃了一惊。李员外大怒,喝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他这一喝,十数名保镖护院登时冲入,要来抓杨衍。杨衍忙道:“大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十几名护院拳脚齐上,彭老丐像是突然醒过神来,身子一扭。这些寻常护院怎是彭老丐对手?杨衍只见到拳脚齐飞,十几名护院飞的飞倒的倒,哀嚎的哀嚎尖叫的尖叫。随即,杨衍只觉脖子一紧,双脚离地,耳中听到“哗啦啦”的声响,原来是彭老丐提着他衣领上跃,竟将屋顶撞破一个窟隆。
李员外放声大喊:“快叫赵教头过来!”
杨衍到了屋顶,见彭老丐四处张望,问道:“大叔你找什么?”
彭老丐道:“鸡舍!鸡舍在哪?”
杨衍见他着急,指着一方空地问:“是不是那?”
彭老丐拎着杨衍飞身而去,后方传来声音道:“歹徒休走!”
杨衍回头看去,见一名绿衣客从后追来。他见那人双手抖动,顿时金光爆射,虽看不清对方丢来的是什么,但料想必是暗器。
那暗器又急又快,彭老丐不得不回头应敌。他落地,转身接住一道金光,倒射回去,击落另一道金光。那金光铺天盖地射来,他便铺天盖地射了回去,每射回必中对方一道暗器。杨衍看不清他双手如何摆动,就听到撞击声不绝于耳,那绿衣客越射越逼近,方向也越来越刁钻,彭老丐也越接越快,杨衍低头一看,见到满地金钱镖。绿衣客逼近一丈左右时,最后一道声响乍停,身上金钱镖已然用尽。
绿衣客脸色一变,双膝跪地,连连叩头喊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杨衍后来才知道,他是李员外家的护院领头,姓赵,一手十八路飞梭金钱镖出神入化,双手左右连发,能一口气射出十八枚金钱镖,曲折急缓各自不同。就方才这短短交接,他连射一百零八枚金钱镖,被彭老丐接了五十四枚,击落五十四枚,把他吓得胆汁都吐出来,只好跪地求饶。
杨衍忙喊道:“他是彭老丐,没事的!”见对方惊疑不信,又道,“除了他,江西哪来这么厉害的老头?”
“我才二十七岁,别瞎说!”彭老丐回道。
杨衍连声说是,见赵教头已然信了,忙问彭老丐道:“怎么回事?”
“红孩儿没上过斗阵图,怎知道实力如何?漂亮架子输给不起眼的,常有!”
杨衍想起雪里红跟好兆头之战,觉得有理。
“既然不知道,干嘛毒死它?再说,百鸡宴上的鸡没机会吃东西,红孩儿是在别的地方中毒,目的也不是要毒死它。”
杨衍道:“你认为是鸡舍里下的毒?”
杨衍看了看这鸡舍,占地甚广,不只驯养斗鸡,兼有一些其他品种其貌不扬的鸡,于是问绿衣客道:“这鸡舍里不是只有斗鸡?”
绿衣客忙道:“小人姓赵,叫我小赵即可。小英雄,李员外是江西最大的养鸡户,这不过是他其中一处产业,你在抚州吃到的麻鸡,十只里有九只是他这边来的。”
彭老丐抄起一把鸡饲料,对赵教头说道:“吃吃看。”
赵教头不明所以,照着指示吃了一嘴,苦着脸嚼着。
杨衍心想:现在就算彭老丐要他吃鸡屎,只怕他也照吃。
彭老丐问:“感觉怎样?”
赵教头摇摇头道:“不好吃。”
彭老丐又皱起眉头,抓了一把就要放入嘴里,杨衍忙阻止道:“别,我来!您功力深厚,试不出来!”
彭老丐看看杨衍,觉得有理,点点头。
杨衍吃了一小口饲料,过了会道:“没感觉,奇怪。”
彭老丐道:“饲料无毒,那毒下在哪里?还有,干嘛跟李员外家的鸡过不去?”他又转头问赵教头,“你家主子有仇人吗?”
赵教头道:“商场上哪能没几个对手?不过这鸡场守卫甚严,不是您老这样的高手也闯不进来。”
闯进来也没道理专门毒杀一只鸡,何况是只斗鸡。杨衍四处观看,突然叫了一声:“大叔,那里还有一只死鸡!”
彭老丐看去,那个鸡舍远大于寻常鸡舍,里头只有一只斗鸡,已经僵直,死状一如红孩儿。
赵教头道:“唉,怎么又死了?最近鸡舍里闹鸡瘟,死的都是上好的名种斗鸡。”
彭老丐疑惑道:“怎么其他鸡就没事,只对斗鸡有用?是品种关系?你,去抓只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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