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薄群芳-《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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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院道:“练剑你到外头练去,躲这干嘛?”
杨衍见石九走近,更是心慌,见无处躲避,只能侧了身,借壮汉身躯遮掩。石九浑然不觉,从他面前走过,两人距离不足五尺,只要一拔剑便能互相刺杀。杨衍心头一紧,一时不知怎么应付。
护院又要追问,杨衍怕惊动石九,忙低声道:“嘘!”
那护院见杨衍神态鬼祟,对自己却又并不惊惧,说不定真是朱大夫的徒弟,心想朱大夫可是不能得罪的贵客,一时不敢对杨衍发作,低声问道:“怎么?”
杨衍用眼角余光盯着石九,见他渐渐走远,深吸了口气,心头方才稍定。那护院仍自追问不休,杨衍便对他说:“别叫我师父知道,不然又要受罚。”
那护院一脸疑惑,杨衍又道:“我几日前才被师父救回来,他收了我当徒弟,要我每日练剑两个时辰,又苦又累,练了几天,手都破皮了,实在吃不得这苦,所以躲在这偷懒。要是给师父知道了,他要打我。”
说着,杨衍张开手,果然手上满是水泡破皮,这是新手练剑磨出的伤。那护院学过武,自然认得,皱起眉头问道:“朱大夫还会剑法?”
杨衍道:“我师父会武,你不晓得?”
护院道:“看那模样也知道会武,只是没看他佩剑。”
杨衍道:“师父会的东西可多了。求你了,别抓我去见师父。”
护院想了想,拍拍杨衍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少年,别偷懒。我在你这年纪时,师父也是教我天天练功,你猜怎么着?”
杨衍与朱门殇相处这几日,见多了他扯谎的本事,他本就聪颖,不知不觉学得了几分,眼见临时编造的说辞竟让这护院信以为真了,连忙道:“大哥定是勤奋苦练了。”
那护院道:“屁!我跟你一样,天天开小差,所以只能在这儿当护院!妈的,当年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杨衍盯着石九的背影,记着他进了哪间厢房,顺口回道:“我叫杨衍。”
护院道:“杨小弟,听哥哥一声劝,少年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那护院缠着杨衍说了一会道理,杨衍只是唯唯诺诺。临走前,护院还拍拍杨衍的肩膀道:“小差开够了,别耽误练剑。”
杨衍道了谢,来到厢房外,他手上拿着剑,往来客人□□又多,他怕自己太过显眼,就站在墙边偷听。听到石九在叫燕红的名字,突然灵光一闪,走到中庭,察看门牌,找到燕红的房间,伸手一推,房门没锁。
他进了房间,掩上门,钻到床底下。
杨衍心想,如果石九带了燕红回房,上了床,自己便可趁机刺杀他。他抽出剑,正比划着如何下手,却发现剑身太长,床高太短,摆弄几下总不得势,此计似乎难成。
他正要翻出床底另寻位置,“呀”的一声,门又打开。杨衍急忙闪回床下,只见两双脚在床沿处纠缠,不正是石九和燕红?
杨衍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察觉石九把燕红放倒床上,正在脱衣,他就想翻身而起,一剑取了石九性命。但此时难辨床上人方位,他既怕石九察觉,又怕误伤了□□。
若在几日前,杨衍怒火正盛,势必不顾一切搏命一击,但这几日让朱门殇磨了锐气,众□□又待他温柔,他本非残忍之人,冷静之后便知感恩。他默默吸口气,竭力平静心情,等待机会。
不一会,床板轻微晃动,杨衍听到床上传来□□声。不知怎地,他脑中突然“轰”的一声,天旋地转,控制不住地手脚抽搐,全身痉挛。
恍惚间,那一夜的惨剧又在他面前重演,破碎支离,却历历在目,像是刻入脑海深处的伤口猛然爆出了血柱,一股疯狂的暴躁与剧烈的恐惧如巨石般压在胸口。恐惧来自恐惧的本身,无法挣扎也不能摆脱,逼得他喘不过气来,终于控制不住,大声惨叫。
石九听到叫声,大吃一惊,猛地从床上翻起身来,喝道:“谁?!”
“砰!”的一声,朱门殇踹开房门。石九看不清来者是谁,连滚带爬下床取剑,朱门殇却快了一步,一拳狠狠揍在石九脸上,骂道:“□□妈,跟我抢女人!”石九被打得晕头转向,正要拔剑,听见声音耳熟,抬头见是朱门殇,忙道:“你干嘛……”,还没说完,又是一拳正中面门。这两拳势大力沉,石九登时鼻血直流。
又听到燕红大喊:“别打啦!”
石九被打了两拳,心头火起,正要拔剑,突然胁下一麻,不知怎地,手臂竟举不起来,忙道:“住手,快住手!”朱门殇假意定睛一看,骂道:“怎么是你?我救你师弟,你抢我女人?”说罢甩开石九,抓住燕红骂道,“你个臭□□,不是说好不接客?给我戴绿帽子,我打死你!”
燕红忙用手捂着脸道:“不要打我!”见朱门殇没挥下拳头,斜眼去看,见朱门殇挤眉弄眼,知道当中有诈,只是一下子不知怎么响应,于是道,“我是□□,怎能不接客?”朱门殇道:“我跟七娘说挣到钱就替你赎身,你怎么又接客了?说,是不是这家伙逼你的?”
石九忙道:“我没有,没有!”朱门殇抓住石九道:“我们夫妻的事,你给我滚出去!”
石九道:“等一下,刚才我听见房里有别人……”朱九殇不等他说完,骂道:“操娘的,你就是别人,滚!”说罢抓起床上衣服,推着石九出门。石九不断辩解,朱九殇佯怒,只是不听,骂道:“我出来要是还看见你,管教你师弟命根烂到肾去!”随即用力将门锁上。石九愣在门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门殇关上房门,转头看向燕红,眼神似在询问。燕红斜眼看向床下,朱门殇一边破口大骂:“不是说好了不接客,你是瞧不起我?老子要挣钱,多的是门道!”一边伸手入床底,将杨衍拖了出来。只见杨衍双眼翻白,全身痉挛,四肢不停抽搐,燕红不由得“呀”了一声。
朱门殇骂道:“说话啊!不敢说话了?”说着撕下床单,塞入杨衍口中,以防他咬到舌头,又拿了枕头垫着,把他身体侧向一边。
燕红终于会过意来,骂道:“不见你拿钱来赎身,窑子里花言巧遇的恩客还少了?别光占便宜,有本事把钱拿出来!”
燕红骂着,又伸手示意,朱门殇听出她话意,给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给燕红。燕红骂道:“就凭这点银两也想替老娘赎身?去去去!大不了一拍两散,老娘不是给人白操的!”
朱门殇又掏出二两银子递给燕红,骂道:“我对你是真心诚意,你怎就不信?天上又不掉银子,你要是念情,就别太过份了!”
燕红道:“那就再信你这回,别生气了。”
朱门殇道:“好老婆,别吵了,让人家看笑话。”
燕红懂他意思,走到门口处,隔着纸窗缝隙看出去,见石九还在房外等着。再回头,见朱门殇已取出一排针来,在杨衍人中、两颊上针灸。
燕红走过去,悄声问道:“他怎么了?”
朱门殇道:“是癫症。”
燕红叹道:“真是个可怜孩子。”
朱门殇道:“可怜他就把银子还我,别光嘴上说说。”
燕红道:“我又不是可怜你。他躲这来干嘛?外面那人跟他什么关系?”
朱门殇反问:“想知道?”
燕红撅起嘴道:“不想。你别说,别把事惹到我身上来。”又看了看门外,问道,“那人还没走,怎么办?”
朱门殇道:“把灯熄了。”
燕红点点头,把灯吹熄了。
石九见灯熄了,又等了一会,见无人出来,料想是睡了。他总觉得稀里糊涂,自己明明听到人声,可朱门殇又在此时闯进。想要细究,师弟吴欢的伤却还着落在朱门殇身上,又考虑到群芳楼是丐帮物业,不好惊动。他摸了摸自己右胁下,此时酸麻已去,手臂恢复如常,他想不通方才究竟发生什么,只得摸摸鼻子走了。
燕红从门后偷窥,确定石九已走,离了群芳楼,这才对朱门殇点点头。
此时杨衍癫症已过,只是不住喘息,朱门殇取下他口中毛巾,杨衍精神疲虚,全身无力。朱门殇看他性命无忧,顿时火起,一把将他拎起,推开门走到屋外,把他扔到中庭水池里。燕红见状惊呼:“你干嘛?!”
杨衍此时哪能挣扎,待要呼救,池水灌入口中,呛得口鼻难受,这一咳嗽,又是更多的水灌入,只觉得胸肺郁闷难受,几欲炸裂,以为自己要死时,朱门殇又将他提起。
杨衍刚喘得一口气,朱门殇“啪啪啪”连赏了他五六记耳光。杨衍双颊肿痛,还来不及喊,又被朱门殇丢入水中。
这举动自是惊动周围,不少人围上观看,之前遇到杨衍的那名守卫也在列中,心想:“朱大夫真是严格,徒儿不过开个小差就打成这样。”
杨衍又吃了几口水,朱门殇又将他拎起,再打了五六记耳光。几名护院与客人姑娘们正要上去劝阻,朱门殇道:“没事,我在帮他治病。”说完拖着杨衍回房。
姑娘们知道杨衍是朱门殇救回的病人,护院们知道朱大夫是懂规矩的贵客,料他不会害人。倒是一名热心的客人上前拦住朱门殇,问道:“你跟这小兄弟是什么关系?何故如此折磨他?”
朱门殇骂道:“这厮是个灭门种,你要管闲事,交你管去。”说罢把杨衍推到那人身上。那人一听是灭门种,怕惹祸上身,忙避了开去。朱门殇不再回话,拖着杨衍大踏步上楼回房。众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去。
朱门殇把杨衍拎回房中,丢在地上,喝骂道:“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杨衍知道是朱门殇救了他,虽不怨怼,但也无话可说。
朱门殇问道:“那是你仇人?”
杨衍点点头,抬头问道:“你知道他们住哪?”
朱门殇又一巴掌把杨衍扇倒在地。
一名姑娘推门进来,手上捧着一条毛巾和一套内衣裤,杨衍认得是昨晚爬上他床的□□,名叫柳燕。朱门殇道:“又没叫你,你来干嘛?”柳燕走到杨衍面前道:“你伤刚好,别着凉了。”说着拿毛巾替他擦身。杨衍身体先是一缩,这才让柳燕替他擦干。
过了一会,杨衍道:“谢谢姑娘,我自己来吧。”伸手接过毛巾。柳燕道:“待会换上衣服,朱大夫是好人,不是欺负你。”
杨衍点点头。
柳燕起身对朱门殇道:“他只是个孩子,别苛待了他。”
朱门殇淡淡道:“我在救他。”
柳燕点点头道:“我懂。”又回头看了杨衍一眼,摇摇头离去。
朱门殇看着杨衍把头发擦干,又换上了干净衣服,接着道:“群芳楼是丐帮的物业,幸好你未得手。你若在这杀了人,丐帮能放你干休?”
杨衍道:“你跟我说他们住哪。”
朱门殇摇摇头,道:“睡醒了再说。”
杨衍点点头,上了床。朱门殇讶异于他如此听话,反倒觉得过意不去。他熄了灯,正要出去,却听到杨衍说了句:“对不起!”
朱门殇心下稍慰,这倔犊子,总算肯低头了。
※※※
第二天,杨衍脸肿得老高。朱门殇帮他上药消肿,细问昨晚癫症的事,杨衍回说不知道,朱门殇又替他把了脉,察觉不出异象,内心疑惑,道:“你这隐疾我诊不出,但你往后需要注意。我现要出门,下午回来。”
杨衍只是点点头,并不多问。朱门殇反倒好奇起来,问道:“你不问我去哪?”
杨衍道:“我知道,你要去帮他们看伤。”
朱门殇道:“没别的话了?”
杨衍:“我想通了。”他看向门外,“报仇是我的事,你是大夫,救人是你的事。”
朱门殇道:“我不是孙老头,没把大夫这行看得多么了不起,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报仇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朱门殇背起药囊,又提醒道:“别跟着我。”说完便离开群芳楼。
一路上,朱门殇不时回头,发现杨衍确实没跟上。他找到石九两人,随便讲些鬼话瞒过去,帮吴欢换了药。到了中午,他回到群芳楼,杨衍仍坐在床上,一动未动。朱门殇打了招呼,放下药囊,问道:“这么乖,在想什么?”
杨衍道:“想你的巴掌打得好疼。”
朱门殇道:“记恨了?”
杨衍道:“是记得了。”
朱门殇点点头道:“还不错,能学教训。”想了一下又道,“跟我来。”
杨衍知道朱门殇说话做事总爱卖关子,问也是白问,就跟着他来到群芳楼里最大的一间房。朱门殇敲门问道:“七娘在吗?”
里头传来娇媚的女声,笑道:“朱大夫赏脸啦?进来。”
朱门殇推开门,杨衍见里头宽敞,比起其他房间少了些浮夸,只放着一张书案,几张椅子跟一张八仙桌,虽不见清奇,倒也有简朴雅致之感。
七娘看上去约摸四十出头,杨衍听说过她是这间妓院的老鸨,却从未见过。如今见她,只觉她妆容甚厚,看得出曾有的风情,也看得出经历过的风霜。她就坐在八仙桌前嗑瓜子,桌上放着两个大碗,一个盛满瓜子,另一个里头装的全是瓜子壳。
朱门殇领着杨衍走入,一屁股坐到七娘面前的椅子上,嘻嘻笑道:“奇怪,才几天不见,七娘怎么又年轻了几岁?”
七娘给了他个白眼,道:“得了,没好风,刮得动你这尊大菩萨?嘴巴抹了蜜,必是想讨甜头吃。”说完看了杨衍一眼,道,“就这小子昨晚闹事?呦,长得满俊的,就是破了相,可惜了。朱大夫,你妙手回春的招牌砸了啊。”
杨衍道:“是我自己不让朱大夫医的。”
七娘道:“还懂得感恩?来,让七娘抱抱,疼你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嗑瓜子,像把瓜子当饭吃似的。杨衍看那装瓜子壳的碗满了八成,心想:“就算是瓜子,这也吃得够饱了,也不怕咸。”
朱门殇道:“小孩子昨晚闹事,来跟七娘陪个礼。”
七娘道:“怎么赔?”
朱门殇道:“昨日里说来了个姑娘不肯下海,让七娘你头疼了?”
七娘道:“本想叫你帮忙劝劝,结果给你一顿好骂。”说完转过头去,问道,“你瞧瞧我,脑门上那根针□□没有?”
朱门殇道:“开个玩笑,七娘还当真了?说说,那姑娘怎么回事?”
七娘道:“能怎么回事?贞节烈女摊上个赌鬼老爹,欠了富贵赌坊二十两银,女儿被卖了,现在吵着要绳子上吊,要撞墙自杀,又磕头又求饶的。你到街上去,能听十个八个这故事。”
杨衍一听,不由得怒起,心想:“这父亲忒歹毒,竟然为了二十两银子把女儿卖来烟花之地。”他自幼受父母宠爱,又无朋友,于亲情最是看重,不由得对那姑娘多了几分同情之心。
朱门殇说道:“这样说来,若她不从,就只能往他老爹身上找去了?”
七娘道:“要不是最近没新鲜姑娘,我也懒得跟她瞎磨,惯例是退货还钱的。”
朱门殇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这是二十两,我赎了她。”
七娘调侃道:“活菩萨!群芳楼上下有六十多个姑娘,你一并赎了,掐头去尾,收你整三千两就好。顺便把我也赎了,当送的。”
朱门殇笑道:“整个群芳楼的姑娘也比不上七娘精明干练,又美貌又晓事,三千两赎您一个还占便宜,其他姑娘才是送的。”
七娘道:“真会说话。得了吧,你这是水豆腐反搭桥,枉费心机。”
朱门殇道:“怎样,答不答应?”
七娘道:“这闺女,他爹卖了五十两。”
朱门殇道:“这我不管,你收了二十两,剩下三十两找她爹讨去。”
七娘不语,就嗑着瓜子,似在盘算什么,想了想道:“晓得了。”说完把银票收了起来。
朱门殇道:“如那姑娘不愿走,你可得还我。”
七娘笑道:“她要不愿走,我再折二两素银给你,当作谢礼。”
朱门殇哈哈笑道:“那可说不准!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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