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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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魏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
说不定是快死了。他记得乡下的老人家说过,人在死前会看到这辈子经历过的最重要的事情。
时间的齿轮在塔台倒下的那一刻戛然停止,这会儿总算休息够了,像被上满发条的玩具,开始嘎吱嘎吱地缓慢倒转。
他看见被情欲熏红脸颊的纪小星在他身下浅浅呻吟,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轮廓。
他看见一只软软的手举在面前,素色指环戴在细白的无名指上,月亮和星星交相辉映。
他看见藏在枕头底下的日记本,扉页上横七竖八地写满他的名字,那对从未使用过的钻石袖扣别在枕头的边缘,金属托已经在长期的抚摸下失去原本应有的颜色。
他看见纪小星闭着眼睛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双目紧闭,皮肤泛着不自然的冷青,他抖着手摸了摸前一天晚上还对自己笑着的那张脸,早已没有了往日柔软和温度。
他看见纪小星躲在角落里,以为没人发现他,走出去半步又缩回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鼻头红红的,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扭头消失在视野里。
……
或许是两辈子被他深深铭刻在脑中的事情太多,越到前面齿轮转得越快,画面在眼前飞快掠过,一晃便停在19岁那年的夏天。
窗外骄阳似火,蝉鸣阵阵,他抱着胳膊闭目养神,脑中却一刻也停不下来,又在重复已经构想了无数次的未来——
他会在一年内出国,五年内学成归来,他不需要一个很聪明的配偶,有些利用价值又能听他的话最好,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实力,把秦家牢牢捏在手心里,让他们血债血偿。
假寐的少年睫毛轻缠,在不知不觉中咬紧牙关,捏紧双拳。灵敏的耳朵忽然捕捉到奇怪的响动,他睁开眼睛往门口望去,只见门被缓慢拉开一条细缝,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在门缝里摇来晃去,伴随着刻意压低的清朗笑声,让他不由得倍感烦躁。
他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拉开门,做贼似的小家伙只来得及倒吸一口气,就一头扎进他胸口里。
那时候的纪小星大约齐他肩膀高,低头正好能看到他一段白皙的后颈,和修得干净整齐的短发边缘。
他刚要先发制人地质问“你在干什么”,怀里的人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他突然就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来,他把原因都归咎于这双眼睛太好看,而不是因为触动了他的心,也不是因为他刚好中意这样干净纯粹的人。
自打懂事起,他看到的“喜欢”和“爱”都是有交换条件的——父亲曾经喜欢妈妈,是因为她够漂亮;妈妈说爱自己,是因为想要自己帮她报仇;连他青春期对纪之樟那点朦胧的小悸动,也不过是因为纪之樟优秀且家世好,能跟他匹配,能被他利用。
他以为他的生命中只有筹码,没有爱。
所以迟钝如他,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没有意识到,是那双偶然撞进他怀里、后来又始终追随着他的的眼睛,在屈指可数的几个春夏秋冬里,给他的生活带来唯一一抹色彩。
放映机的胶片行至终点,齿轮停转,光亮湮灭的最后一瞬,眼前依旧是那双通红的眼睛。
“骗子……你不是想看我哭吗?你倒是看啊!”
寒冬的夜晚,饭店外的角落里,醉酒的小家伙像只受伤的小兽,倔强中难掩脆弱。
即便狼狈至此,那双眼里依旧盛满爱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而他不懂得好好珍惜,让它蒙上尘埃,让它雾霭环绕,让它伤心落泪。
秦魏宇努力抬起手,揩去将要落下的温热液体。
“傻瓜,谁说想看你哭了?”
他活了26年,才开始学着温柔地说话,学着怎样去爱一个人。
“我……我只想看你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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