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上)-《权相养妻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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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昌帝眼底有浓浓的淤青,“若朕禅让,你将如何处置太子?”

    “臣曾奉命任太子少傅,若皇上愿禅让帝位,不起风波,臣便不会伤他半分。”

    “若朕不愿意呢?”

    韩蛰默然不应,只盯着地上冰冷的金砖,姿态冷硬。

    “朕明白了……”永昌帝疲惫地笑了笑,自嘲一般。

    其实早该看明白,韩蛰当年会拔剑指着他鼻子,会在朝堂上步步紧逼,便是不太将他这皇帝放在眼里。然而他这皇帝生来庸碌,能稳居帝位,不过仗着皇家血脉、群臣扶持和禁军守护,甚至朝堂政事,他也需仰赖韩家,饮鸩止渴般,养虎为患。

    如今禁军叛变,群臣反目,他还能剩下什么?

    永昌帝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朕禅让后,朕的儿子,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太子年幼无知,臣何必伤他。”

    “好。”永昌帝扶着桌案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朕下诏,禅让帝位。”

    ……

    皇帝禅让的诏书颁布,哪怕朝堂上下各有猜测,仍是一片哗然。

    章素带头呼应,盛赞皇帝圣明,百姓得遇明主,六部尚书亦然,旋即,跟韩家有过交情的、看得清形势的纷纷附和,连御史台的谏官们都没异议。纵然有几位忠于皇家正统的老臣、跟韩家不对付的官员或明或暗地反对,却如逆着风浪前行的孤舟,被迅速吞没。

    韩蛰自然要谦辞,不敢立时受禅。

    但皇帝的态度毕竟是摆明了,驻守京畿的杨家率先上表,恭请韩蛰受禅,河阳杨裕紧随其后,江阴曹震、西川尚家、河阴陈陵并无称霸的本事,且都见识过韩蛰的手段和本事,权衡过后,皆上表归服。

    剩下元气大伤的山南蔡家和远在最南边的岭南陈鳌,已不足畏惧。

    永昌帝拿到奏表,更觉绝望,只能执意禅让。

    韩蛰几番谦辞后,顺应名义受禅。

    旋即商议禅未的事,议定由礼部筹备建受禅坛,当着朝堂重臣和公侯百姓的面,由永昌帝亲捧玺绶,将天下禅让于韩蛰。再于元日举办登基之典,拥韩蛰登上帝位。

    从腊月初到正月初一的这阵子,朝政的事和天下兵马之调令,仍由韩蛰执掌。

    永昌帝则迁居北宫,太子迁出东宫,将皇宫各处正殿楼阁腾出来,由工部稍加修缮,迎新帝入主。

    这些事一件件安排下去,韩蛰受禅登基,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

    朝堂易主,气象为之一新,群臣恭贺中,唯有一人例外——甄嗣宗。

    甄家的气数,在年初那沸沸扬扬的案子里耗得一干二净,如今能撑着门面,不过是仗着永昌帝一丝仁慈之念,仗着跟太子的半点血脉牵系而已。

    中书令的位子空了一年,永昌帝数次提议恢复甄嗣宗相位之事,皆被韩镜搅扰,如今甄嗣宗赋闲在家,早已不复昔日相爷儒雅之态。

    在听闻韩蛰受禅的消息时,甚至破口大骂韩家祖孙俩狼子野心,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这些言辞虽无损于韩家大局,传到旁人耳朵里,终究不好听,尤其他常请昔日太子的拥趸老臣过府叙话,言辞间对新君诸多不满。

    凡此种种,悉数传到了韩镜耳中。

    他为朝堂的事操心了大半辈子,公事私事上都有失有得,却也算费尽心机。

    如今韩蛰大局已定,韩蛰的事不会再起波澜,韩镜紧绷了许多年的那根弦一松,整个人的精神气便大不如前。朝政的事多交给韩蛰,越过尚书令的相位,由韩蛰直接跟六部尚书商议。

    韩镜则多半在府休养,大半时间都在庆远堂独坐。

    这辈子为朝政忙碌,甚少能闲下来回顾琐事,而今心愿达成,他再无挂碍,对着发妻旧物和唐解忧昔日用过的东西,回思旧事,日益沉溺。他的肝气本就不旺,连着多年气闷积郁,更是伤损得厉害,独自枯坐得久了,意志渐而消沉。

    哪怕韩墨和韩蛰时常来探望,也未能令他开怀多少。

    像是日倾西山,没了预想中的霞光映衬,反而显得凄凉孤单。

    韩镜知道不该再插手韩蛰的事,却也不甘就此沉寂。

    在听到甄家种种消息后,沉思了半晌,而后乘一顶小轿,往甄府拜访。

    甄家门庭冷落,里头倒设了小小宴席,甄嗣宗居中而坐,周围数位老臣,都是昔日故交,跟韩家不太对付,却又希冀攀着太子的高枝飞黄腾达的——府里都有些地位,却难以左右朝政,算是最后一波不服韩蛰的固执老臣。

    见韩镜贸然前来,俱觉意外,却仍碍着面皮,像请入座。

    韩镜端然坐下,一杯热茶饮尽,侃侃而谈,却最终变成激烈争辩。

    韩镜回光返照般精神矍铄,力挫同僚,如很多年前初掌朝政时,有叱咤风云之态。

    ……

    当日后晌,韩镜乘小轿回府,甄嗣宗请郎中急诊,余下几位老臣灰溜溜地各自回府,再没敢多议论韩蛰半个字。

    朝堂上最后一点反对声就此沉寂。

    韩镜的身体也在这一番激辩后迅速垮下去,在腊月初十那日,一病不起。

    韩家寻医问药,却挽不回韩镜消沉的意志,只能守在榻旁,眼睁睁看他油尽灯枯。

    韩镜惯于沉肃的脸迅速消瘦下去,却反而添了些许老者应有的慈和之态,将从前的钢笔霸道尽数收敛。只是仍不愿让令容侍奉汤药,顽固如旧。

    韩蛰时常过去带着昭儿过去陪伴,韩墨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榻旁。

    深夜父子独对,回看来路,韩镜终是心结难解,神情黯然,声音虚弱,“存静从前很有分寸,本以为会是阖府欢喜,却最终走到了这步。解忧的事,傅氏的事,他是半点都不肯退让。”

    韩墨握着那双枯瘦的手,在旁沉默。

    韩镜声音更低,“解忧丢了性命,我也活不了几天,他却还维护着傅氏,不肯退让。”

    这事如何评判呢?

    韩墨不好说得直白,只低声道:“父亲不愿让亲人受伤害,存静也是。”

    “我只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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