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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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赵彭一口气憋在喉咙,吴佩月淡然自若地补充道:“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赵彭还是不能接受,把松垮的横襕从她手里拽回来。

    吴佩月愕然抬头,烛灯里,他瞳仁乌黑,戾气闪烁。

    吴佩月叹息道:“殿下是在吃醋么?”

    赵彭眸里火苗更旺。

    相处一年,吴佩月也差不多摸清他脾气了,哄慰道:“妾身承认,是因为殿下说过我们要坦诚相待,就像大婚时,您告诉妾身您对崔小娘子的心意一样。

    当然了,妾身对师兄从无半点男女之情,便是他当年告白,也当面就回绝了,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赵彭眼神微烁,似信似疑。

    吴佩月笑道:“换个角度想想,妾身出阁前有郎君爱慕,可见并非碌碌之人,殿下应该高兴才是,不是么?”

    赵彭眼皮耷拉下来:“你倒是很自信。”

    吴佩月:“……”

    赵彭认真盯吴佩月一眼,松开横襕,示意她继续宽衣。

    吴佩月现在很明白他那目光的含义,无外乎是嫌弃她相貌不够美。

    吴佩月认真回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殿下只是不喜欢妾身这种类型的样貌,不等于妾身不美,不能有自信的资格。”

    赵彭哑然。

    外袍脱下,赵彭松松衣领,趁吴佩月去挂衣服的档口偷偷打量她。

    其实她讲得没错,她并不是不美,相反,她有一种越看越动人、越吸引人的气韵,这种韵致,是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领略过的。

    小案上放着一盏冰镇杨梅渴水,赵彭走过去,端起来尝一口道:“你当年为什么拒绝他?”

    吴佩月回道:“心中无意,自然便拒绝了。”

    赵彭道:“那你拒绝过入宫吗?”

    吴佩月一愣,案前,赵彭垂目喝着酸梅汁,一副从容淡然的意态。

    吴佩月唇微张,如实道:“没有。”

    赵彭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放下杯盏,故作困惑:“为何?”

    吴佩月站在衣架前,手里还握着赵彭那件月白色织锦襕衫,她低着头,壁台上的灯把她笼罩在一小团微醺的暖光里,螓首微垂,玉颈纤长,耳尖缀着一颗翡翠明明灭灭。

    光自她耳廓后打来,在她妙曼的轮廓上镀着一层柔煦的金辉,她像是在画中临水颔首的洛神,纤弱又唯美。

    赵彭一时竟看痴了。

    “大辽迎亲那年,殿下在艮岳马场上跟嘉仪帝姬的驸马学打马球,妾身有幸在场外一睹尊容,此后一直惦念于心,不能相望。

    妾身……是属意于殿下的,所以并不会拒绝入宫。”

    静谧的室中,吴佩月声音低柔又缱绻,像深夜的昙花,一瓣一瓣地开在心间,开得隐秘又磊落。

    赵彭脸颊生热,眼凝着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他本来也是想诓她讲些早就倾慕于他之类的话,他还是小肚鸡肠,还是介怀她跟那沈昀柏的往事,亟需从她的认可里获取胜利感。

    可等她真讲了,那么认真、那么恳切地讲了,他反而又心慌意乱,甚至是……有些心虚,有些害羞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是有喜欢的姑娘的?”

    赵彭敛回视线,不自在地拨弄着那盏凉爽的酸梅汁。

    吴佩月道:“略有耳闻。”

    赵彭道:“那你还嫁给我,就不怕自己难过么?”

    吴佩月想了想,道:“是会有一些难过,但如果错过的话,我或许会更难过吧。”

    赵彭望向她。

    吴佩月也望过来,两人的目光静默地交汇在昏黄的烛光里,吴佩月向他笑了一笑,这一次,赵彭看清了,她唇角的小梨涡那样美,美得活泼又妩媚。

    眼睫扇动,赵彭赧然地收回眼,举了举手里杯盏道:“我把你的酸梅汁喝了。”

    吴佩月一怔后,笑道:“嗯。”

    是夜,罗帐昏红,赵彭的爱抚温柔缠绵,似潺潺春溪浸润心田。

    云收雨歇后,窗外夜色深浓,已是三更以后,赵彭揉搓着吴佩月柔顺的长发,似餍足又不餍足地道:“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爱上你?”

    “……”吴佩月撩起眼睫,咫尺间,赵彭瞳仁漆黑澄亮,一派认真。

    他是真的在发问,不是戏谑,不是撩拨。

    吴佩月小声:“殿下遵循自己心意便是了。”

    赵彭哼:“嘴硬。”

    又补充:“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抱我有多紧?”

    吴佩月羞赧:“殿下!”

    赵彭笑:“其实你求求我……”

    月照朦胧,烛火幽微,赵彭凝着吴佩月这双秋波颤漾、似羞似嗔的眼眸,心突然一缩,真正用以戏谑、撩拨的话卡在齿间。

    吴佩月眨眨眼,等他后半句。

    赵彭突然转身缩进了被褥里。

    赵彭发现自己变了。

    他先是领略到了吴佩月的美,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是收下了吴佩月送来的棋谱,开始隔三差五去跟她切磋棋艺。

    再然后,他渐渐不习惯一个人孤枕入眠,无论朝堂忙或不忙,他心情好是不好,他都希望清早醒来时,鼻端能嗅着幽淡的香气,怀里能抱着吴佩月柔软又温暖的身体。

    吴佩月还是常给他做吃的,天热的时候有酸梅汁、绿豆汤,入秋后有紫薯糕、桂花酿,等下雪了,她就在寝殿里的小火炉上偷偷烤糍粑,烤熟后,拈一块蘸着她号称秘制的豆酱,哄诱着他尝。

    赵彭并不算贪嘴的人,但那些看着清清淡淡、吃着齿颊生香的东西就跟她这个人一样,他一碰,就再难撒得开手了。

    来年春时,万物生长,有一日,吴佩月突然心急火燎地赶来找他。

    赵彭正从外来,跟她相遇在桃花灿烂的庭院里,吴佩月喘着,揪着心道:“崔小娘子……要嫁人了。”

    赵彭沉默,继而淡淡嗯一声,似有意不看她,踱步至桃花下。

    吴佩月愕然道:“殿下不去阻拦吗?”

    赵彭道:“不去。”

    吴佩月更困惑。

    春风微醺,一两瓣桃花翩然虚空里,赵彭信手接住一瓣,想起那位阔别多时的小姑娘,道:“就让她嫁给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人吧。”

    他声音低低的,带一丝惭愧,以及一丝羞赧:“我已经没有办法一心一意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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