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沈奚和谭庆项送她到公寓大门外。 “不要给这个地址写信,会议后这个公寓会交给房东,我们也会回国。”谭庆项交代。 “你们回中国后,住在哪里?”培德灰蓝色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泪水。 “说不准。”谭庆项说。 培德低着头,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懂的德语,说了很久的话。 沈奚从音调、语气里,猜想这是最后的剖白。 谭庆项毕竟是傅侗文的同龄人,经历得多,他始终带着笑,使培德不至太窘迫。最后,他给了小女孩一个真诚的拥抱,低声,用德语说了几句话。 培德眨眨眼,泪水顺着脸颊,落到衣领内。 “再见,沈小姐。也替我和三爷说再见。”培德轻声对沈奚道别,掉头,上了汽车。 汽车消失在街道转弯处。 谭庆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说了什么?”沈奚小声问。 “我不告诉你的话,你会如何?”他笑。 “会辗转难眠?”沈奚和他说笑,“像在红磨坊看了一场歌舞,却唯独落幕前离场了,不知结局的滋味,不太好。” “她说……同样是叫培德,同样是跨国恋情,同样是爱上了中国男人,为什么她得不到好结果。她说,陆总长和夫人的爱情是‘命运的暗示’,可我却要忽略。” 女孩子在爱情上,都是相通的。 都喜欢抓住一点蛛丝马迹,说服自己,暗示自己好的结果。 “那你呢?” “我?你问我说了什么?” “嗯。” “我说,”谭庆项笑着说,“小姑娘,我不爱你。” 和她想的几乎一致。 沈奚和谭庆项交代了下午的结果。 见陈蔺观的事,傅侗文不知道,谭庆项知道。从五月以来,他和沈奚一直在商量这件事,是留在法国,还是去英国。 怕被傅侗文听到,他们在厨房里,轻声交谈。 人年纪大了,爱回忆,谭庆项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那年在游轮上的事情:“那时也是山东,侗文还说,他实在不行了,绑了炸|药在身上,和日本人同归于尽去。” 沈奚在外头还能端着架子,面对谭庆项,架子全散了,心乱如麻。 半晌,也只是轻声说:“我一想到,我们在横滨坐立不安,唯恐误了去美国的时间,唯恐让威尔逊怀疑我们合作的诚心……就觉得……”太可笑。 这些话,她不能和傅侗文聊,只好在这里随便说说。 “最后美国选了日本,可笑啊我们。”谭庆项接了话。 突然,楼上有戏曲声传来,他们对视一眼。 他午睡醒了。 “我上去了,”她说,“你尽快联系你的那位教授,会议一闭幕,我们立刻启程。” “已经谈妥了。”谭庆项微笑着,安抚她。 可两人都知道,错过了陈蔺观这里,是错过了什么…… 她拿了那包爆米花,寻声,来到书房。 傅侗文仍披着同样的一件灰白长褂,深陷在黑如墨的天鹅绒沙发里,脚下是软皮拖鞋。壁炉里没火,光穿过玻璃和大半间书房,落在他脚旁,西裤腿上。 他下半身沐浴在阳光里,五官在房间的晦暗中,合着眼,带着一丝微笑,手指在跟着曲子轻敲着。 日光太短,够不到他的脸。 沈奚深知,对巴黎一行的失败,她的唏嘘和伤心,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他走维新的路,维新失败,他支持革命,袁世凯登基称帝,忙活半辈子,好似全在瞎折腾。到最后在山东这里还是一事无成,注定是要失望…… 而身边人,去了一个又一个,死了一批又一批,黄泉路上已是老友无数。 她站了许久,静看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傅侗文在欠身,调整坐姿时,睁眼,瞧见了她。 他一笑:“我这个闲人,又在等着你回家陪我了。” “我走时你还说,难得我在巴黎见个朋友,”沈奚上前,半蹲在他面前,两手捧纸袋,“我欠了你许多年的爆米花。记得吗?” 他接了纸袋,打开,捏起一颗丢到嘴里:“Cinderella.” 他们在纽约看得首映。 傅侗文也给她喂了一颗,柔声道:“等三哥回国,要为央央开上一百家影院,像戏楼一样热闹。首映日就放Cinderella.”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