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五十九章 勿忘三途苦(4)-《十二年,故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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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奚艰难地爬着,翻身,坐在烟榻边沿,揭了杯盖儿,端起喝了口。

    温的,还没凉透。

    她捧着茶杯,还沉浸在旧梦里。二哥知晓一切,送走她前事无巨细叮嘱着日后的事,却唯独没提到沈家仇人是谁。连他,也不想自己活着是为了寻仇。

    她怔忪着,好似在劝解自己放下。

    到了今日,傅家老爷和大爷一个不在了,另一个生死未卜,他能做的全都做了。傅侗文有什么错呢?错在生于傅家吗?就像四爷、五爷,他们有什么错?

    可沈家人呢,谁又错了……

    纠缠的生死债,人命债,困着她。

    寂寂的空间里,她从天将亮,坐到了日头高照。

    因为昨夜雨停了,窗户也开了半扇,日光顺着窗落在地面上。扇形的白光影里,还有雨潲进来的痕迹,将将干涸,水印子还在。

    沈奚怕那扇门打开,怕他问自己,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门缝下,能瞧见透进来的光。她看着看着,眼睛发酸,稍许闭目,就听得脚步声来回走。“三爷!”突然的惊呼入耳。

    随之而来是纷乱脚步声。

    是心病犯了?沈奚慌张立身,脚背撞到矮桌上,撞翻了茶壶茶盏。她顾不及这些,把茶杯也扔掉,跑到门前,猛推那扇门。

    门外的日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她脚下发虚着,跑出去两步,见着他的影子,一下子扑上去:“你要不要紧?药呢?在哪里?”

    艳阳下,傅侗文因为亲自伺候她一日两夜,人很憔悴,可他站在这里好好的,并没有犯心病的模样,只是咳得厉害。他从昨夜里开始咳嗽,怕吵醒她,才到门外楼梯口坐着。不留神坐久了,起身时眼前发黑,险些摔下去。

    没想到,沈奚竟已经醒了,还听到这动静。

    他低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看她眼泪和过去一般毫不掩饰的焦急,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何为劫后余生,就是如此了。

    “药呢?快说啊!”沈奚昏头昏脑地在他身上所有口袋里翻找着,完全失去判断力。

    眼前水雾模糊着,她找不到。

    她因为惧怕手不住颤抖着,直到被他抱到怀里,还在他心脏病发的假想里沉浸着。傅侗文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心脏在的那个位置,沙哑着声音说:“我没事,央央,三哥没事。央央……”

    他下巴压着她的头顶,轻轻蹭着她的发丝。

    这一日两夜,他怕自己推开这扇门,更怕她来推开它。他怕她病好了,想明白了,告诉自己夫妻缘分到此止步。

    沈奚失声痛苦,哭湿了他的衬衫前襟。

    傅侗文抱着她,陪着她,时不时压抑着低咳两声。

    他正巧面朝的是东方,上午日头猛烈,照得他睁不开眼。凌乱的黑短发,邋遢的衬衫,还有下巴上生长出来的胡须,都在阳光里暴露无遗。

    听她哭声弱了,他用脸摩挲她头顶的发丝,玩笑说:“三哥这身子,再等两年,也就到头了。”

    沈奚心中一凛,推他,埋怨地盯着他。

    他反而笑,两手捧她的脸,为她擦泪,再将黏在脸边的发丝一根根理到她耳后去。最后,他用掌心抹去额头的汗,望着她眼睛,望到那张黑白相片里去。

    “不要走了,三哥舍不得。”他低声说。

    沈奚像要在这刺目的阳光里,把后半辈子的眼泪也流干净,双眸再次湿润,因为哭得太多,眼眶都有了沙疼感。

    “怎么又哭了?”他笑了,静了会儿,又一次说:“是真舍不得。”

    这就是在胭脂巷,他在雪地里点燃那三百响后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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