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谭庆项说的不错,人生苦短,这四字的分量,今日始才晓得。 “我当年……”她的心忽然缩紧了,“是后悔的。” 哪怕是要被传染上,也是要告诉他,当初她离开北京城是有多后悔。 傅侗文没了动静。 衬衫摩擦话筒口子,沙沙地,像风吹着梧桐树的叶子。 为什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心脏不舒服了?她胡乱想。 “三哥……”他停住,仿佛在措辞,继而说,“对你的心情,过去在别人身上是从未有过的,你要想听的话,等回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顿了半晌,他又道:“你是在前线救人的医生,我一个安逸坐在家里的人,应该是支持你,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 “没有,你没有影响到我……” 你的存在,对我本来就是一种支持。 “宛央,”他唤着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名字,“我爱你。” 他说着,静了会儿,又一次说:“我爱你。” …… 沈奚下半张脸蒙在口罩里,一层布在脸上微微颤动着,呼吸全乱了。 宛央,宛在水中央,曾以为是很美的寓意。可这也是孤立无援的一个名字,四面环水,无所依傍,一世飘蓬。他初在游轮上问她这个名字,也是在四面环水的海上,孤零零的、冒着黑烟的游轮里。命中注定了,这世上唯有他一人会晓得,会叫得出“宛央”。 苍白灯光里,她眼里都是水光。他说爱她,她要如何答…… “沈医生。”护士长撕破了这份宁静。 沈奚忙乱着,说“再联系”,把听筒扔下,回到了自己的战场。 到正午的日光照入病房,她还在想,他说了那样的话后,被扔掉电话是如何心情…… 一切在下午有了转机,经过前两个病人的死亡后,医生们有了更好的对策,小护士幸运地成为了在上海的第一个康复病例。对于那场流感,当时的沈奚以为,中国总是要比欧洲好一些,但事实证明疫病的传播是全球范围的,到后来,连中国和俄罗都无法避免。 只是在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没能留下太多文字和照片资料。 小护士康复后的第三天,沈奚离开隔离楼层。 距收诊病人那日,过去了十天。 那个德国少女因为沈奚是主诊医生,对她依赖到寸步不离,沈奚和她语言不通,幸好谭庆项是个洋文通,用几通电话和女孩沟通,亲自揽下了要安抚失去双亲“幼女”的职责。 说是少女,其实因为人种优势,她比沈奚,甚至比尚未见面的谭庆项都要高一些。 沈奚拜托护士为她准备了干净衣裙,旧式样,中式学生装。 沈奚和傅侗文约定是四点,在医院候诊的一楼见。 三点三十五分,她等不及先带着女孩到了楼下,未料,在医院的门内,有人更等不及地先到了。他的车在外头,吩咐了跟来的保护他的青帮人也都候在外头,独自一个,静立在大扇的玻璃木门边,两手倒背在背后,搭在一处。 等得是不急不躁,却也伴着十二分的无聊的神态。对他看久了只道平常,可在人群里一站,立时又显出不同了。他一个大男人,站在朴素白漆的医院大门前,都有让浮花浪蕊皆失色的本事。 从瞧见她起,他就在望着她,无聊神态尽去。 她一路行,他一面望。 “你几时到的?”她像被人堵在校门口的女学生,在大厅里护士们和几个医生探究的目光里,心虚地问。 “说不准,约莫两点的样子。”他走近。 “两点?”这是站了多久……“来这么早,也不告诉我。” 沈奚鼻尖碰到他西装了,始才猜到他要做什么,可他没给她机会考虑,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唇。这是在中国,不是在纽约,就算是在纽约,两个恋人要亲吻也并非是随时随地不分场合的……尤其还是医院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 还是,完全失了体统的喉舌深吻。 她被亲吻的全然失重,灵魂在身躯里剧烈地晃了几晃,仿佛被人抽离出去。 亲完,偏他还要笑。 “约会这种事情,要先等上一会才有诚意,”他蜻蜓点水似地,亲了下她的嘴唇,再是额头,端的是个轻薄子,“三哥带你去吃羊排,你最喜欢的。”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