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他们这里原本没有资格装电话机,就算装了也用不起。每月五十大洋,赶上寻常人家整年收入了。只是因为沈奚是沪上名流追捧的女医生,有人特地为了约她诊病的时间,破例将电话线排到这里,医院又负担了这笔月租的钱,这才有了这弄堂里的第一个电话机。 沈奚是个好说话的,平日电话也常外借。 今日自己要用了,房东太太却守着电话机不放,等她洗完澡,换了睡衣回到房间,房东太太终于把听筒挂上去,撸着自己手腕上碧绿的镯子,上下摆弄着:“谢谢你啊,沈小姐。我给你拿了麻饼和松子糕,味道好。” 沈奚道谢着,把人送走。 门锁上,人坐到了电话前。 傅侗文父亲的病历在手臂前,摊开着,她刚趁着房东太太借用电话时,做了万全准备,一会要说什么,强调什么。 最后,微微呼出一小口气,她提起听筒放在耳边。 “下午好,请问要哪里。”听筒那头,接线小姐在柔声问。 “三三四。” “好,请你稍等。” 接线小姐为她连线。 等待着,没有人来接听,她脸凑着对着话筒,提着心。 “三三四没有人接听。”是接线小姐。 不在吗?公馆里没有丫鬟和小厮吗? 她鬼使神差地说:“麻烦……再帮我接一次。” “好的。”对方说。 这次,电话被人接听了。 听筒里,有着嘈杂的响动,像有人在搬东西。 “你好。”略有低沉的声音,从电话线路的那一端传来。 沈奚毫无觉察,手已经握着成拳,压在那份病历上…… “你好。”他又说。 “……是我,”她低声说,“是我,沈奚。” 那端稍稍沉默了会。 隐约是谭庆项在问他,是谁?怎么不说话?他没有回答谭庆项。 两人隔着电话线路,像面对着面,辨不清容颜,却能感知彼此的呼吸。 谭庆项不再问了,他那样的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又时刻关心着傅侗文,为何会不问?也许是被他关到了门外去,或是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奚握住听筒,听到他咳嗽了声,心也跟着微颤了颤。 他声低下来:“你在哪里?” 简单四个字,倒好似他万水千山找她,找寻不到……沈奚忽然喉头哽住。 “刚刚来的电话也是你么?”他又问。 “嗯……我有事想和你谈。”她屏着气息。 “好,我刚刚到上海这里,前一刻才进了家门。本来是安排了今天下午到你的医院,去看一看你……可车在路上被事情耽搁了。你现在是在哪里?医院还是在家里?”他解释着,又笑着道歉,“抱歉,让你一个女孩子先来找我。” 哪里还是女孩子,又不是十几岁的人了。 可他对她讲话的语气和态度,仍像是她的三哥。 沈奚忽然哽咽起来,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了病历上,仓促用手抹去纸上的泪水,泪又滴在手背上。只好将病历合起来,推到一旁去,手压在眼睛上。 傅侗文毫无征兆地停下来:“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窗口有风灌进来,吹在话筒上。 沈奚微微调整着呼吸,低声道:“今天吗?我听说你明天就要到医院去了,我们今天在电话里说就好。你刚到上海,要先好好休息……” 他安静着,良久才道:“不要这样哭,我现在就去见你。”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