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四月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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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来沉默了片刻,给自己倒酒,拿起酒瓶才发现很轻,倒光了也才斟了小半杯:他听得太入神,居然没留意岑今喝了这么多。

    岑今的酒意渐渐上来,催着他走。

    卫来笑:“这么想我走?”

    岑今也笑:“我不是让你选,我是打发你——也就剩你没打发了。”

    她下巴搁到桌上,看蜡烛融在桌边的滴挂,伸手一根根掰掉,像在数数:“我都计划好了,别墅的租约就到四月,那些我觉得跟我有过瓜葛的人,不管人家还记不记挂我,我都去了断了……”

    世事真是荒唐,人生进入倒计时,最后的分秒,越走越窄的路上,忽然迎面撞上他——她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运气,他要是来得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好。

    自己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认识一个人都嫌不够,她会爱上一个人。

    她撑着手臂站起,深一脚浅一脚摸去床边,低声喃喃:“还有啊,我的礼服好可惜,那么好看,不让我带,到时候,都不能打扮一下……”

    她把自己摔到床上,呢喃着,慢慢蜷缩成一团。

    卫来问:“上帝之手,会拿你怎么样?”

    岑今拿枕头堵住耳朵,声音闷且不耐:“不知道,审判吧,就像上法庭一样,你交一个证据,我交一个证据……”

    她渐渐睡着了。

    在最悲伤的时刻,居然做了一个很甜的梦。

    梦见自己是一棵树,浓密的叶子是所有的牵挂,然后一夜朔风,暴雪满地,枝折叶散,她只剩了光秃秃的大枝桠,像被拔了毛的鸭子一样自惭形秽。

    很远的地方,排着队的樵夫列队行进,锃亮的刀斧在冷太阳下闪着寒光,就要过来把她砍成柴火,片片烧掉。

    树下忽然有动静,她低头看,看到卫来,提着油漆桶,把她的枝条一根根刷成绿色。

    她奇怪,问:“你在干嘛啊?”

    卫来说:“嘘,别说话,我要把你打扮成圣诞树,这样就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她说:“圣诞树不是你吗?”

    卫来拎起一个小礼物,细细绑在她坠枝上:“也是你啊。”

    ……

    车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岑今睁开眼睛,恍惚了几秒:屋里没有人了,门半掩着,天将亮而未亮,雨后湿白的雾气在门外飘。

    她忽然反应过来,跌跌撞撞下床,冲到门边。

    原本停放那辆吉普车的地方,空了,像极了这一刻她的心情,如释重负,又空空如也。

    岑今盘着腿在门口坐下来,一直坐到人声渐起,旅馆老板过来送早晨的咖啡。

    老板看看她,又探头看屋内,憋了满脸的问号,岑今不理会,伸手把两杯咖啡都取下,不放糖,咕噜噜喝完一杯,又一杯。

    然后拿手背抹了抹嘴,说:“今天退房。”

    ——

    行李包还在,略翻检了下,没有什么可替换的衣服,意外地找到一根挂链,下头坠了个小贝壳的吊坠,试了一下,可以打开,里头是粗制的口红。

    岑今笑:他拿掉她的晚礼服,还她一件改的衬衫,拿掉她那么多化妆品,还她一个做工粗劣的口红。

    但她居然心里有欢喜,觉得这买卖公平合算。

    她拽着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对着镜子仔细梳理头发,指腹揩了口红,一点点给嘴唇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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