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四月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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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起来:“我想起一件事。”

    “受训的时候,特训官说,心底有眷念的人,其实不适合做保镖。”

    “保镖要心无旁骛,把‘我’放到最低:必要的时候,为了客户的安全,性命都能抛到一边。”

    “所以,他们喜欢招募没有根的人,我这样的、可可树那样的。”

    业内有个形象的比喻:有根的人出了意外,像大风拔起树木,地上留凄凉的大坑,让人看了心酸。但这些没根的人,就是飘萍一蓬,风吹走了就吹走了,眼前落个干净。

    人就是这么多情和残忍的感情生物——你同他说,有人死了,他会耸耸肩,说,哦,死了人啊;但如果这消息的传达伴着殇痛的画面、悲痛欲绝的家人,他也会陪着心酸、掉眼泪。

    “所以,保镖的退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死了残了,还有一种就是有了眷念,有了家庭,这命忽然有意义,长出根,扎到土里,不再飘在钱上。”

    岑今问他:“你有眷念吗?”

    卫来笑。

    这个问题,他之前想过,觉得人生里没什么称得上眷念:麋鹿也好、可可树也好、埃琳也好,都是他破船航程里遇到的和风、细雨、好天气,值得感念,但船是船,天气是天气。

    你有眷念吗?

    卫来伸出手,慢慢抚住她搭在船栏上的手,她的手在他掌心里瑟缩了一下。

    然后戏谑似地笑:“我啊?那你会为了我,不当保镖吗?”

    “会啊。”

    岑今没想到他答的这么干脆,一时语塞。

    卫来握紧她的手。

    很奇怪吗,理所当然啊,像海水涨落、草木枯荣、下雨时撑起伞、落雪时多加衣。

    岑今低声说:“卫来,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卫来笑,海风吹来,空气里弥散淡淡的腥咸味,他一生中的重要时刻,好像都发生在海上。

    “岑今,谈判结束之后,跟我走吧。”

    岑今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沉默了,她抬头看他,眼睛里的那个世界,笼罩在一层水光背后。

    说:“你确定吗?我们认识……都还只有半个月。”

    卫来又笑起来。

    说:“有人说,小孩子应该跟着父母长大,这样才会心智健全。但是我不记得我妈,又被我爸给卖了。”

    “还有人说,童年时代的教育很关键,会影响人的一生——别的孩子读书认字交朋友的时候,我在缝纫机边车线,啃没有营养的面包皮,手指头还被针戳了一个洞。”

    岑今笑,渐渐含泪,泪让笑更温柔。

    “又有人说,钱来之不易,要存着,防天灾、防大病、防变故,但我拿着钱去北冰洋包破冰船,看极光,钻帐篷睡觉,然后回到赫尔辛基,变成穷光蛋。”

    “我这辈子,都在跟那些‘有人说’背道而驰。所以,认定一个女人要多久、我喜不喜欢她、为了她愿意放弃什么,我不遵从任何条条框框,也不要任何人给我意见。”

    “谈判结束之后,跟我走吗?”

    “好。”

    她忽然这么干脆,卫来反而不习惯了。

    “答应地这么干脆,不犹豫一下、摆摆架子、刁难一下我?”

    岑今笑着上前,轻轻伏进他怀里。

    海风把她的乱发拂到他脸上,甲板上响起海盗刚鼓噪起又迅速被人呵斥压下的怪叫。

    卫来觉得,自己这艘船,这一刻,大概是泊到了最温柔的浅滩。

    他低声说:“就这么跟我走了,都不问问我带你去哪?”

    她在他怀里摇头。

    不问了。

    心甘情愿迎来这段最放肆任性的疯狂,这疯狂里,你是唯一的航向。

    她说:“下了船之后,我跟你走,直到……”

    直到你不愿意再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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