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袭心-《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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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风冷,屏风后流出的鲜血已经凝结。

    凤知微怔怔注视着倾倒的屏风,那里只露出一方浅色的衣角,侵染在血泊中。

    重重护卫,从门口杀到室内,她藏着的第四把刀终于杀了辛子砚,不知道为何,心中却全无痛快之意。

    半晌她抬步上前,绕过屏风。

    屏风后的人背对她侧卧,手肘弯曲遮在脸前,长发披散,看不见脸。

    凤知微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去抬辛子砚的手肘。

    对方双手交叠,弯曲在脸前,一个重伤将死之人痉挛的姿势,要想看见对方的脸,就必须把手伸进弯曲的双臂之间拉开。

    凤知微手指伸出。

    手指将要触着对方肘间。

    那双弯曲的手肘突然一弹一压,闪电般将她手腕压在双臂间,凤知微空着的那只手立即一抬,对方速度更快,一手撩起似临风抚琴般一掠,指光一闪,已经看似绵软如云,实则刚硬如铁般,叼住了她的腕脉。

    这人出手快得难以言述,几乎凤知微手指刚递过去,他已经制住了凤知微要害,而宗宸和凤知微护卫还在三尺之外,根本援救不及。

    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一眨眼过去,尘埃落定。

    屏风后,血泊前,一卧一蹲的两人姿势凝定,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

    他的手指叼住了她的腕脉,只要内劲一吐,她周身经脉尽毁,不死也成废人。

    她的手指按在他双眼,只要向前一送,他一双眼睛固然要瞎,再进一步还可以捅穿他的前额。

    交手不过一招,各掌对方生死。

    宗宸已经在刚才一刹掠上前来,此时看见这一幕,反而停住,叹息一声,退出屏风。

    带着血腥气的风悠悠的吹了进来,将她额上乱发吹落,和他的发交织在一起。

    如这一生难断的纠缠。

    良久凤知微轻轻叹息一声。

    “殿下……”她半跪着,一眨不眨看着他,手指毫不犹豫的点在他眼帘,“辛子砚呢?”

    宁弈叼着她的腕脉,斜斜倚在屏风后的薄墙上,淡淡道:“我在这里,还不够你满意么?”

    “殿下是要拿自己的命来换辛院首的命?”凤知微没有笑意的笑起来,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她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按在宁弈眼睛上的手指都没有颤动一丝,宁弈也是一样。

    “我本来希望能拿你的命去换辛先生一命。”宁弈笑了笑,“不过你的警惕和反应,从来都是这么无可挑剔。”

    凤知微也笑了笑,宁弈确实够了解她,知道她为赫连报仇,必然亲自出手,知道这一路攻杀,她会疲惫反应变慢,他等在屏风后亲自出手,等着和她讨价还价。

    “现在殿下可没法要挟我的命要我放过辛子砚了。”凤知微轻轻的将手指向前顶了顶,“或者殿下可以尝试和我死在一起,那么辛先生也就得救了。”

    宁弈并无惧色,低低的笑起来,道:“是。”

    然后他突然松手,放开了凤知微的腕脉。

    凤知微怔了怔。

    “我若能杀你,何必等到现在?”宁弈淡淡撒手,闭上眼睛,“辛先生已经被我转移走,我留在这里等你,冤有头债有主,辛先生欠你的,说到底都是为了我,既如此,何不一次清算干净?”

    他含笑向后一靠,垂眉闭目不语,竟然当真一副你要下手尽管来的模样。

    凤知微的手指,按在他的双眸上。

    只要轻轻一送,这诸般恩怨,焚心为难,似乎便可了结。

    指下双眸因了那压迫微微颤动,触及的肌肤温软,眼睛……眼睛……

    “从现在开始,让我做你的眼睛吧。”

    一句话似飓风突然撞入脑海。

    暨阳山崖上十六岁少女,扬起脸,神情温暖而诚恳。

    一盲一伤,共御追杀,当年相携走过的那段路途,一瞬间光影重来。

    凤知微手指颤了颤。

    她微微俯低脸,看那人长发垂落神情静谧,心缓缓的绞扭而紧,似一股浸了水迎了风的井绳,微微颤抖里攥出一怀苦涩的汁来。

    他丢开她手腕脉搏,却把了她心的脉象,那一场主动放弃,看似示弱,实则攻心。

    良久之后她长叹一声。

    手指无力的垂落下去。

    宁弈没有立即睁眼,唇角却露出淡淡一丝笑意。

    “知微。”他轻轻道,“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杀我。”

    凤知微默然闭上眼,半晌扭过头,“殿下主动放我,我又怎能趁机置殿下于死地?凤知微还卑鄙不到这个地步。”

    她一句话说得悠长沉冷,随即心灰意冷起身,做出要离开的姿态,但身子刚转一半,突然一个大扭身,手臂已经狠狠抡了出去!

    “轰!”

    黑光一闪,巨响一声,宁弈身后那面暗色涂绘黑色瑞兽图腾壁画的墙壁轰然碎裂。

    薄薄层砖滚落一地,墙后的人惶然抬起头来。

    三个人。

    一个满面皱纹的老者,一个十余岁的少女,还有一个五花大绑堵住嘴的辛子砚。

    墙壁突然碎裂,墙后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少女惊得往辛子砚身上一扑,但那姿势不像是害怕倒像是保护,那老者被烟尘呛得咳嗽,却也颤颤巍巍的横起手中拐杖,挡在辛子砚身前。

    凤知微目光缓缓在三人身上掠过,笑了笑道:“各位早,人挺多的啊。”

    刚才宁弈试图吸引她心神,她心乱之下确实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只是对宁弈所说的已经转移了辛子砚有些怀疑,因为她为了赶时间,来得极快,还走的近路,宁弈顶多比她早来一刻,未必能及时转走辛子砚。

    心中一起疑,随即便听见墙后似乎隐约有些动静,像是一个人挣扎的声音,她这才诈做离开,骤然出手,果然发现了辛子砚。

    只是辛子砚以这样一个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倒有点出乎意料。

    宁弈苦笑回首,道:“辛先生,你何必——”

    “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如此苟且偷生?还要连累殿下你用尽心思?”辛子砚用眼神逼视自己的小姨子取出堵口布,朗声道,“殿下,你无需为难,我已经去信京中诸同僚,言及我得了严重的背疽小命难保,将来我要有什么不测,谁也怪不得殿下你。”

    辛子砚话说得透彻,宁弈却默然不语,半晌道:“先生看差我了,我要救你,岂是仅仅因为怕从属离心?当年我最艰难竭蹶之时,是先生危难之时伸出援手,若非先生,我早死于众兄弟之手,先生是我恩人,我对先生有愧于心,于公于似,先生性命,我必保。”

    凤知微静静负手听着,此时漠然接道:“赫连大王也于我有恩,他的仇,我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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