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佛也有火-《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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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阿锁脸色蜡黄,不住擦汗,避让着他的目光。

    彭沛心中一凉,万万没想到顾南衣有这一手,僵在那里,眼看葛元翔开口要问李阿锁,一急之下恶向胆边生,大步下座来,恶狠狠笑道:“公堂之上,岂是玩把戏的地方?这什么烂东西?”抬脚便要将两枚钥匙踢出去。

    他的脚尖刚刚抬起,顾南衣的手臂一抬。

    沉重的锁链声响震得彭沛大惊失色身子一僵,生怕顾南衣再来点上什么死穴,脚尖顿时停在半空,身子失衡向后便栽,身后正是凤知微。

    凤知微身子一直,眼疾手快的托住他后腰,笑道:“大人小心些。”随即将他轻轻扶直。

    此刻彭沛背对着所有人,只有靠着公堂门口栅栏的华琼,才看见他脸上在凤知微扶过来的瞬间,有潮红一涌,瞬间消失。

    华琼目光一闪,露出一丝森然笑意。

    彭沛自己却毫无感觉,站直后立即挥袖拂开凤知微,冷哼一声也不道谢,转身就走,凤知微也不介意,笑嘻嘻的跪回去。

    她跪回去的瞬间,手一抄,将两枚钥匙抄在了手里,向葛元翔章永方向一托,道:“两位大人请看,殿下们和贾公公请看。”

    二皇子招招手,示意身边护卫上去接,宁弈身边的护卫突然大步上去,后出发,却比人家快,肩膀一撞便将人家撞开,抢先接了过去。

    钥匙拿在手中,一一传看,在座的眼力都不错,看得出果然一模一样,何况还有李阿锁死灰般的脸色证明。

    十皇子今天特别的活跃,把钥匙捧在手里,“哗哗”的赞叹着给贾公公看,“公公,你瞧瞧,真的一样!”

    贾公公颤巍巍戴上老花镜,眯眼看了半晌,笑道:“老奴年纪大了,看不分明了,不过就这样子,倒确实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这句话一出,彭沛抖了抖。

    宁弈将钥匙接在手里,微笑着看了又看,突然一抬手,将钥匙掷在李阿锁脸上。

    “狗胆包天的贱民!”他怒喝,“顾大人既然有如此妙技,何须寻你配钥匙?你一介下九流麻衣草民,竟敢攀诬当朝大员,株连九族当众凌迟,也轻了你!”

    黄灿灿的钥匙在半空飞过一道金色弧线,劈头盖脸砸在李阿锁脸上,啪的一下便砸了他满脸血,李阿锁却早已被当朝亲王声色俱厉的怒责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知道痛,满脸的鲜血也不敢抹,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颤声道:“草民……草民是糊涂了……草民是糊涂了……”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糊涂,却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攀诬,更没有喊冤枉,宁弈冷冷望着他,森然道:“李阿锁,你和顾大人素不相识可是?”

    李阿锁抬起涕泪横流的脸,犹豫的点头。

    宁弈淡淡道:“你既然不认识顾大人,无缘无故,断不会任性妄为此人神共愤之大罪,想必碍于情面受人所托,或受人蒙蔽无意为之,所谓不知者不罪,从逆者论轻,只要将苦衷说清楚,本王自会从轻处置,你且放心便是。”说到这里一顿,语音提高,声色俱厉,“但你若冥顽不化,负隅顽抗,自有国家昭明法制,高悬尔首!”

    这番话,几乎完全照搬彭沛先前诱供顾南衣的话,听得彭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得无地自容。

    但这人也是个厉害角色,气色虽然尴尬,却立即趁势上前一步,抬脚对着李阿锁就踢,“你这贱民,受何人指使,攀诬顾大人,还不从实招来!”

    李阿锁被踢得翻了个跟头,额头有血流出,他怯懦的看了彭沛一眼,咬了咬牙,砰砰磕头,“没有……没有!是草民……是草民有次被顾大人踢翻了钥匙摊子,怀恨在心……所以……所以狗胆包天……攀诬大人!”

    “你这只因些许小事便胡乱举证的贱民!”彭沛立即接口大骂。

    葛元翔和章永对视一眼,咳嗽一声,道:“李阿锁,以民诬官,是杀头重罪,你想清楚了。”

    李阿锁浑身一颤,张嘴欲言,然而一抬眼,看见彭沛海水江牙的深蓝色官服袍角,那种明朗的颜色此刻看在眼底却是一片深沉,令他想起暗夜里自家小院里妻儿的惊恐的脸……他蓦然抖了抖,再次伏下身去,“……草民……有罪……”

    宁弈突然道:“李阿锁,顾大人于何时何地因何事踢翻过你的摊子,你且说来。”

    李阿锁张了张嘴,没想到竟然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半晌,支支吾吾道:“……草民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去年……也好像是前年……”

    顾南衣突然平平板板的道:“我前年才到帝京。”

    “那是去年!去年……春!”李阿锁眼睛一亮,大声道:“去年春,他说草民的摊子挡了他的路,他一脚踢翻了草民的摊子,将草民辛苦制作的很多锁都踏坏,坏了草民半个月的生意!”

    宁弈笑了起来。

    堂上几个人,有的笑,有的苦笑。

    “去年春。”宁弈笑意阴狠凛冽,近乎轻柔的道,“因为魏大人在南海回京路上遭遇山崩而失踪,顾大人沿路寻找了大半年,整整一年,他都没有回过帝京。”

    李阿锁张大了嘴。

    华琼在吃吃的笑。

    从来不骗人的人,偶尔指供诱供,才叫真正的有效果……

    “我我我……”李阿锁结巴着,此刻真的是再扯不出什么来,惶急之下对彭沛望去。

    凤知微此刻却趁着一阵纷乱,蹭到了顾南衣附近。

    堂下就这么点地方,顾南衣让不到哪里去,此刻她靠近,才发觉先前那一阵寒意,果然自他身上的锁链散发,越靠近越觉得寒意刺骨,这还是她在身边,戴在身上的顾南衣,是什么感觉?

    此时仔细一看,才发觉昨日地牢昏暗没看清楚,那不是玄铁,那是寒铁,产于深海之底的重铁,重于普通铁十倍以上,且长年埋于极北之地冰海之下,千万年吸收地底寒气,阴寒无伦,也不知道刑部从哪搞来这么一副要命东西,难怪章永语气惊讶,想来这东西因为太过伤人,非穷凶极恶必死重犯,刑部轻易绝不动用。

    却用在了顾南衣身上!

    昨夜一夜至今,他怎么过来的?

    凤知微眼角一瞟,看见顾南衣因为刻钥匙未及掩藏的手指,指节青白,指甲底呈微蓝之色,这正是寒毒侵体的征兆,按说此刻,他的手指已经僵木了。

    他竟是用这样的手,顶着这样的酷刑,来刻那副钥匙!

    顾南衣发觉她的异常,立即将手指缩进衣袖里,凤知微盯着那一收之间的蓝光微闪,只觉得满腔的冰冷,冰冷底又生出腾腾的怒焰,毒火一般烧灼着全身的血液经脉,轰然一声体内热流喷薄而出,翻卷滚掠,将她平日压在平静冰面下的狠烈狂流,一瞬间都掀了出来!

    随即她大力扭头,扭得过于用力,自己都听到颈骨吱嘎作响。

    她一直在等,一直在忍,等着对方掀出全部底牌,等着在最合适的时机给对方一击,她用蔑视的心态,看着那群人群魔乱舞作茧自缚,心态悠然不急不躁,还自以为这是雍容和淡定,却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是对南衣的戕害和折磨,每一分每一秒她的悠然,是靠南衣咬牙苦忍一声不出换来,他避着她,躲着她,瞒着她,甚至不愿让她靠近知道这重铐的狠毒,她还在懵然不知,盘算着怎样才是最有利时机——

    凤知微浑身颤抖。

    她一生里沉静冷淡,将所有的恨和毒都习惯性压抑,然而今日她终于发现,佛也有火!

    “铿。”

    锁链交击声响起,还在对李阿锁目光威胁的彭沛愕然回首,便看见一直老老实实跪在那里凤知微,突然缓缓站了起来。

    她脸色平静,眼神却极黑,像是极北之地没有天日的苍穹,反射不出一丝星光,只有一点妖异而灼热的红,在眼神深处腾腾燃烧。

    彭沛触着那样的眼神,只觉得心中一凉如堕深水,比刚才顾南衣点穴还让人惊怖,瞬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竟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惊惶的退后一步。

    堂上人都惊讶的看过来,宁弈脸色一变,轻咳着坐直了身体。

    凤知微走到彭沛面前,盯着他,森然一笑。

    “彭沛,你扯完了没?”

    彭沛白着脸,又退一步。

    凤知微再进一步。

    “我忍你们很久了,现在。”

    她露齿一笑,白牙森森。

    “也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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