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金子-《濯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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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白鸥有太多遗憾。说出口的,未能言的,他从来都积在身上。从钟家,从京都,从江塘,他每走一步,都在犹疑。这世上没什么是他的,只有如今这个人,完全只是他的。
“要一辈子,哪里都不去,就守着篱笆院,教学生,种柿子,和你一起。”
两个人挤在一个大袄里,靠着残墙,相拥而眠。这个元春节没能听见炮仗声,却也不那么难过。火烧的不热,风还在漏,时御的手很烫,驱走了钟攸所有的寒冷。
刘三来跺脚在夜里,笼袖等着人。约摸半个时辰,那门终于开了,挑灯的小厮引了路,带着他入内。这院子小,藏在城里,并不起眼。
刘三来直直跟到了正厅,觉那门槛十分高。他小心翼翼地跨进去,不敢抬头乱看。椅上早坐了人,中间竖了屏风,隐隐约约锦缎的光泽。
“说说。”椅上的人架了腿,淡声:“你哪儿绑的人。”
“徐杭。”刘三来跪身垂头,“跟了他好几日,就在码头,见他问人船只往来的事儿,趁雨大巷深,就给绑了。”上边“嗯”一声,他赶忙接着:“然后捆船上,一路给带过来了。这读书的,身子骨弱,沾了点寒气,人就一直半死不活。到江塘时给喂了点药,也没见好……到青平的时候就死了。后边查得严,只得划了脸,说是亲戚,给人家里送回来,才过了关。”
上边没吭声,刘三来咽了唾液,胸口突跳,面上不敢露一分一毫。过了半晌,才听着上边人“啪”一声,轻磕了茶盏,幽幽道,“竟死在风寒上了……”声音陡然一狠:“便宜他了。”又问:“他身上没带着什么东西吗?”
“有的……”刘三来仔细回想:“带了个本,瞧着像账本。就是东西,东西打路上丢了……爷别动怒,路上遇着难民抢船,只顾着带人逃,哪里顾得着这本……”
上边喝茶声一停,搭在膝头的手指轻敲,忽地喝道,“放肆!胆敢欺我?”
刘三来浑身一抖,人先瘫了。他扶着地,拼命磕头,背上的汗簌簌下。人强撑道,“不敢、不敢!”
又半晌,才听着一声:“量你也不敢。”
刘三来心肝都要给跳出来了,他闭紧嘴给堵着,生怕这主儿又变卦,已经分不清人是信还是不信,只能抖身磕头。
“最后问一道。”
上边人抬手,自有人捧了呈金子的盘儿过来,刘三来看着晃眼,手心里汗渍密布。
“你打江塘底下混,听没听说过关于这人什么私事。”他拨着茶沫,尤为咬重几个字,“关于他和京里出身的那位钟如辰。”
刘三来汗都湿了地上的毯,他抬手擦拭,诶声应着:“不敢欺瞒爷,还真、真有一些……就说这个钟白鸥……不是钟留青的种。”
上边果然来了兴趣,“说利落。”
“当年钟留青藏女人在园子里养,这女人怀孩子的时候,平乡群主也怀了,还巧、巧也住了那园……平乡群主早产香消……这女人也生了孩子。”刘三来心一横,全栽钟留青头上,“钟大人的儿子去的早,平乡群主怀的这个是遗腹子,都说是京都钟家的嫡金孙。那、那钟留青算什么……不过江塘商贾……能比的上?据说他瞒了这女人冲撞平乡群主的事,趁京里往江塘赶的空,把孩子给……给换掉了……”
上边茶盏一顿,随即竟笑起来,甚至震动了桌面,问:“这事有影,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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