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疏离-《濯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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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御只盯着他,没回话。
烧在锅里的水骨碌作响,钟攸抬身去揭了锅盖,时御才转回眸,将最后的碗都冲清干净。
厨房里有点热,两人各做各的事情,没再接方才的话。
钟攸只好再次开头,道:“你见过钟燮,为何不和我说?”
时御道:“不知道他是谁。”
“那倒是,我未与你说过。”钟攸理着菜,道:“我家与他家有点亲缘,幼时常在一块儿玩,年年都盼着他去我家避暑。”又情不自禁的笑道:“我那会儿没人玩,自觉他是唯一的朋友,恨不得他就待在江塘,不要回去了。他家这一辈只有他一个,也觉孤单,故而便年年都来。直到后来大家都在一块上学,才不复来回奔波。”
时御手上微顿,状若不经道:“他与先生是挚交?”
钟攸只笑,道:“是啊。”
他与钟燮最好的时候,也是他最意气的时候。那个时候少年凌云志,自负天下皆入眼,风雨也不过是自己翻手可现的波澜。
但终究不是。
他只是被自负与狂妄遮蔽了双眼,看不到自己已经站在了崖边。他以为的抱负都只是以为。唯到了重摔在地的时候,他才真正的开始闭眼回溯,反省前尘轻狂。他如今看着钟燮奔走,听着时亭舟过往,心底未尝没有遗憾和钦羡。
然而他最终还是离开了京都。
只是一个没有用途的人。
须臾,时御要放碗的时候发觉钟攸正挡在了柜前,他没出声,就侧一步抬手从钟攸头顶过,将碗放进钟攸上侧的柜架里。
钟攸被他陡然靠近的胸口惊醒一般,退步要让开,谁知时御一手扶撑在柜沿,一手按挡住退路,将钟攸笼罩在自己的身形与墙壁之间。
“先生。”
垂盯人的深眸覆了阴影,显得更具攻击性。他不给钟攸躲避的机会,直白道:“为什么要躲我?”
钟攸靠在柜侧的墙壁,和声道:“我们日日都在见。”
时御盯着他,却只从他脸上见到了温和平静,与他教苏舟认字时的神情毫无差别,仿佛在他眼里,时御也不过如同苏舟,只是个学生。
时御觉得自己靠近过这份温意,但又在毫不知情的时候被推远。就算他此刻堵住了这个人,将钟攸困在手臂咫尺间,钟攸面上的温和也那样的触不可及。
仿佛从钟燮叫出那一声白鸥开始,先生就变得不像先生。
时御收回手,站在昏暗里不再看钟攸。他望向别处,两人之间再次沉默,半响后对钟攸道了声:“明日见。”
钟攸靠在墙壁看着时御转身出去,顺着窗,看着他消失夜色。青衫袖里的手指缩成一团,在方才的抵抗中险些溃败。
钟攸就这么靠着,直到夜凉透。
时御在篱笆院外呆了一会儿,看那人从厨房里出来,看那主屋的烛火熄灭。这会儿已是冷秋,夜里的风吹得凉嗖嗖。时御直身又看了会儿,才转身沿溪回家。
这条路他踩过无数遍,如今走着走着,却想起了那夜钟攸踩着木屐赶来的模样,如此清晰又温柔。发丝的柔软从掌心直达心底,让他缴械匍匐。
胸口的烦闷让人不知如何表达,时御有过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却唯独没有为一个人的温柔而失眠过。他压着自家矮石墙的外沿地,一圈一圈走,在夜色深处,既无人窥探,也无人打扰。
年轻的侧脸冷漠,他靠在院檐下,第二次抱怨这夜真长。第一次是蹲在钟攸的院门外,不知所求,愣到天明。这一次是靠在自己院外,清楚渴求,久等天明。
只要天一亮,就能再见面。不论其中是什么在阻碍,时御都不会停下。他只想要钟攸,这没什么不敢承认,他比谁都明白,自己脖子上的锁链被自己栓在了何处。
钟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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