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他那么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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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说起来已经是三年前了。
那年冬天,闻老爷子生了场大病,意识不清了好几天。
结果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看都没看围在床头的满脸孝顺模样的老二老三家口,先点了名要老管家把闻景“骗”回来,用的就是老爷子要撒手人寰的骗由。
生死,尤其是闻家这种家庭里年纪辈分最长的老人家的生死,一贯是顶了天的大事儿。
闻景确实没想到老管家敢拿这个骗他,估量着是最后一面,闻景便按捺着凶性去了。
结果一进老宅,老管家往旁边一闪,哗啦啦上来了一片人,迷药、电击器、捕鱼网……所有对身体没什么太大副作用的东西,给闻景排头招呼了一遍,闻老爷子一点儿没敢低估自己小儿子。
任务成功率百分之百的King,第一次是栽在自家人手里的。
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闻老爷子命人绑得结结实实扔在卧房里,话也撂下了:不认祖归宗,就别想出这门。
其后半个月,闻家上下被闹得鸡犬不宁。
最后闻老爷子家法都拿出来了,被绑着手脚的男人仍旧仰在沙发里,笑得恣肆张狂,“你就算弄死我,我也不是你们闻家的鬼。”
闻老爷子差点气得昏厥过去。
又过了半个月,余、Todd、Leo三人合力,把他们老大从那水泄不通的闻家老宅里“捞”了出来。
没了那些下作手段阻碍,放倒了老宅里所有保镖之后,闻景是坦坦荡荡地从闻家正门走出去的。
闻老爷子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叫他回去。
闻景头也没回,声音像是冻了冰碴子——
“想让我回来?”
“除非被挂上铭牌装进运尸袋。”
那番豪言壮语让闻家除了长房和闻老爷子以外,都松了一口气。
——这么大一个威胁,能自己摘干净了走人,那自然是好事。
但谁能想到,过了还不到三年,这人竟然自己回来了?
……
老二老三家的几个晚辈,此时看着这比自己还小的“小叔叔”就来气,只不过这人凶名早些年就名扬闻家内外,他们没一个敢表现出来。
几个人只得跟着老爷子的目光往地上那个黑色运尸袋里瞧,看清了里面那粉红的一片,众人愣了神。
——钱。
全是钱,装了一整运尸袋。
要说唯一的例外,就是那钱堆上面,还多了块长方形带底座的黑木牌子。
闻老爷子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指着那袋子,气得手都哆嗦,“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景俯视着这个给了自己一半生命的老人,眼神凶戾得像头舔血的独狼,他咧开嘴望着闻老爷子,露出个桀骜的笑,“这是你当初赶大着肚子的Katherine小姐出国时,给她的钱。
算上二十七年的利息,我替她还给你!”
不等闻老爷子反应,闻景又看向面色复杂的老管家,“当初硬要把我从国外带回来那几年,我花费了你们闻家多少,管家尽管列个清单,只要你列出来,我当天还。”
“闻景!”
闻老爷子压不住火,已经拍桌了。
闻景懒散地转回来,深蓝的瞳子里是冰封的森寒,他垂着眼看老爷子,一老一少这样对视了许久。
闻景始终压抑着情绪的眼底,间或有几丝狰狞浮掠过去。
半晌后,他蓦地嗤了一声,侧开脸,“你不是想让我认祖归宗吗?”
他寒着声线转回来,脚踩的黑色短军靴踢了踢运尸袋,钱堆上的木牌“啪”地一声脆响,掉在了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上,之前扣在下的那面翻了过来,上面烫金镂刻了几个字——
“故闻景之灵位”。
迎着老人那双发浊的眼瞳里不可置信的反应,闻景笑了,却又仿佛是面无表情,“你就当我死了吧。
牌位归你,让它认祖归宗。”
老爷子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拍着扶手暴跳如雷,“闻景,你就是回来气我的吗?
!”
“不然呢?”
闻景咧着嘴望他,“你以为我是回来,认错的?”
他抬起手指着老爷子,一字一句语气平静死寂,像是涂着毒的利剑,“闻嵩,错的是你!二十七年前你就错了,到她死你也没认过错。
那我告诉你,到你死,你也不是我父亲。”
尾音落地,他毫不留恋,转身往外走去。
身后闻老爷子涨得老脸通红,捂着心口直喘粗气,旁边老二老三家大大小小乱成一团,嘴里争相喊着老爷子,唯恐自己的分贝叫另一家盖过去。
这慌乱里,老爷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背影,只可惜一直到宅门砰然关合,那人也一次都没有回头。
耳边仍旧是殷切痛极的呼声,闻老爷子使劲合上了眼,于是呼声更烈。
还好别墅独门独户独栋,不然叫旁家听去,还要以为他已经撒手人寰了。
——也是生怕里里外外的佣人们不知道这个小儿子有多不孝不驯。
老爷子心里冷笑了声,伸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就猛地掷到了地上,“咔嚓”一声碎片飞溅,犹如惊雷,整个客厅里霎时间安安静静,老二老三家的媳妇晚辈都惊恐地看向老爷子。
闻嵩睁开了眼,老脸上仍旧涨红着,但情绪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了,他阴沉着神色扫了众人一眼,“号丧呢?”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老爷子脸色难看地往地上一瞥,黑色的木牌灵位还躺在那儿。
“……小兔崽子。”
老爷子低声咕哝了句。
唯一从头淡定到尾儿的老管家侧过身,从得了自己示意的佣人那儿接过杯新茶,转回来递给闻老爷子。
老管家脸上还要笑不笑的,“您要是这么说,可就把自己一块捎带进去了。”
旁边几人一听,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节奏,表情都要扭出麻花来了。
老三家的独子压不住话,阴阳怪气地小声埋怨,“闻景他怎么敢直呼爷爷您的名……分明是一点都没把您放在眼里,亏当年在闻家您对他那么好,他如今是翅膀硬了就……”
老爷子刚缓和的脸色咣当一下又沉下去了,他瞪向开口的老三家独子,“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儿,敢直呼他的名字议论他的是非了!”
老三家独子吓得脖子一缩,连忙低下头去,两家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算计模样儿,老管家在旁边看得直摇头。
——摊上这么不争气的后辈,空有一肚子心眼儿却没针眼大的胆子,也难怪老爷子格外亲那个性格脾气最肖自己的小儿子了。
老管家正想着,老爷子的话就转过来了,“你叫司机开车送他回去。
你不出面,那小兔崽子肯定不会再坐家里的车。”
老管家没辙,叫佣人让司机开了车去前门等。
他这边没走出两步,老爷子又在后面心不甘情不愿地嘱咐:“他回来肯定有别的事儿……你从他那儿套套话。”
老管家笑出声来,“底下人不是汇报了,说是跟着个小姑娘回来的吗?”
闻嵩老爷子嘴一撇,“就那小兔崽子,狼尾巴能甩上天去。
他真能乖乖跟着小姑娘回来我就该烧香了……他这是做戏给我看呢,肯定有别的原因!”
老管家从佣人那儿接过大衣外套,走出去了,边走他边摇头——
爷俩儿真是犟成一个德性。
老管家走到正门的时候,车已经在阶梯下面停着了。
开车的是闻老爷子的专用司机,也是在闻家呆了十年以上的老人了。
老管家一坐上副驾驶,司机就忍不住问:“我听说是小少爷回来了?”
“可不是,”老管家说,“除了小少爷,你还见老爷子跟谁这么较劲过?”
“哈哈哈,也是。”
车速开得不急,追出好一段距离,车里两人才瞧见了前面走在路上那道身影,白色T恤,浅蓝牛仔长裤,黑色短帮军靴。
这副打扮瞧得司机一愣。
他扭头去看管家,“这是……小少爷?”
老管家乐了:“稀奇吧?
我也觉得稀奇。”
司机一边小心把着方向盘,一边有点难以相信地打量远处那人。
“第一次见小少爷还是十多年前,我就没见过哪个年轻人打扮得像他那么阴沉……这么多年一个风格下来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个喜好?”
“好奇吧?”
“嗯,能不好奇吗?”
司机连忙满眼求知欲地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乐呵呵地捋捋袖子,“我也好奇。”
“……”
轿车在闻景身边减速,车窗也跟着降了下来,老管家望向窗外。
“小景。”
闻景还没反应,开车的司机手心先起了汗。
小少爷今年二十七岁,真论年龄,闻家除了长房独子和老二家里那个女娃以外,得是全家最小的一个。
可就他们小少爷那暴脾气,整个闻家上下,也只有老管家敢这么称呼他,换了闻老爷子,估计都得是点火药桶。
闻景早就听见轿车发动机的声音了,此时对于老管家的话也不觉得意外。
他脚下未停,视线侧过去,“来送花销清单?”
老管家没搭这个茬,玩笑着说:“几个小时的车程呢,你不会是打算一直走回去的吧?”
“你当我是那几个离了闻家就活不了的废物?”
“……”
老管家没再说话,扭头拉住驾驶座的方向盘,直接往右一别,司机吓了一大跳,本能地踩了刹车。
吱嘎一声叫人牙酸的刹车声后,老管家淡定地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下来。
车横在别墅院里这条本来就不宽的路中间,闻景也被迫停了步,两人目光撞在空处。
“上车吧,小景。”
停顿了须臾,老管家开口,满脸褶子都透着和善。
闻景轻眯了下眼,“管家是不是忘记,三年前是怎么把我骗进老宅的了?”
“小景,你可不能跟那些没出息的后辈似的,学着那么记仇啊!”
老管家说着,把后车门打开了,他扶着车门冲闻景笑,“贵人就该多忘事。”
“贵人?”
闻景蓦地失笑,笑声里却藏着凶戾,“我跟闻家这些‘贵人’不一样,管家你知道也见过的。”
“从恶臭的贫民窟里头破血流地往外爬……不记仇?
多忘事?
那我恐怕活不到今天。”
管家抬起头,许是这阳光有些过于明媚,他的瞳孔不由轻缩了下——
是不一样。
二房三房和后代那几个晚辈在十几岁的时候,应该只想着如何讨老爷子欢心,如何从那些教马术乐器的私人教师手里偷出一点空闲来跟他们那些不务正业的朋友泡吧玩乐……
而闻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小少爷,十几岁的年纪,晚上仍旧会被最轻的佣人的脚步声惊醒,会攥着贴身的匕首像猎豹一样跃入角落。
即便在防卫森严的闻家老宅里,守着主卧的大床也碰都不碰,只有握着刀藏在沙发和墙壁坚实的角落里才能入睡……
这么多年说过去就过去了。
记忆里那个衣衫褴褛却眼神防备又凶戾的少年,终于跟面前青年挺拔的身形重叠到一起。
老管家叹了一声,“……所以,小景你是准备以后都不原谅管家伯伯了?”
闻景沉默。
过了几秒,他才没什么表情地低笑了声,“我记仇,但也不忘恩。”
长腿迈开,男人走到轿车前面,俯身钻了进去。
老管家合上车门,自己回了副驾驶座,轿车这才缓缓驶了出去。
轿车开出去一个多小时,除了司机偶尔和老管家搭腔以外,车内都没有过别的声音。
虽说一言不发,但坐在后座上的男人的存在感从头到尾都没弱下来过,托这个福,司机的后背一路都绷得生紧。
老管家早就注意到这点了。
他笑了笑,主动跟后座的闻景搭了话。
“煜风从大学一毕业,就彻底跟家里这边断联系了,是你安排的吧?”
闻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你瞒得确实够紧,老爷子刚知道的时候,可气了好几天。”
“他哪那么大气性?”
闻景嘲弄地笑着问,“当初咬着门不当户不对,不认那母子的是他,闻煜风母亲一过世想把人带回来的还是他,俗事人心都强求照着自己安排,那违了愿也别怪旁人。”
管家叹说:“闻煜风母亲那事儿,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简单。”
“我不关心。”
闻景张口拦了老管家要继续的话头,视线瞥到窗外去了。
老管家从后视镜瞧了他一会儿,才忍不住问:“你就是因为煜风和你……有些相近,才唯独青睐他的?”
“……”
听了这话,坐在后座上的男人蓦地一咧薄唇,露出个有点森气的笑容来。
他转回脸,瞳子一瞬不瞬地盯上后视镜,“相近?
我当初刚被你们带回闻家,老三家那个怎么说我的,管家还记得?”
“……”管家沉默了下。
老三家那个晚辈比闻景大三岁,那时候更是个不懂事的混货,不知道从哪个爱嚼舌根的那里听了话儿,趁老爷子不在,跑去闻景房外指着门骂“杂种狼崽子”,然后被那时候还低他一头的闻景,开门一脚,踹出了两米远。
都快成年的人,跟丧了亲似的号了一下午,他哪能不记得。
看老管家眼神闪烁,闻景也知道对方想起来了,他笑得薄凉且戾意十足。
“那废物说得没错。”
“因为是狼,所以嗅觉敏锐。
整个闻家上下,我只在闻煜风身上能嗅出点人味。
所以,我只认他跟我姓的是一个闻。”
管家无奈:“你别看老爷子每次板着脸,他最亲的就是你了。
你要是这么说,就真的过了。”
“管家你是老糊涂了,”闻景倾身压上前,他舔着上颚笑得森寒,一字一句像是挤出来的,“他亲的是我身上流着的他那一半血。
他只亲近他自己,这么多年了,管家你都没看出来吗?”
管家被这话噎了半晌,最后他只能摇摇头,“小景,你对老爷子的偏见……实在已经太深了。”
闻景闷声笑着仰了回去。
“那就请管家你把这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他,也好叫他死了那条让我认祖归宗的心。”
其后一路再没什么话,直到轿车开进了苏桐租房的社区。
闻景回忆了下苏桐的话。
“去七号楼。”
管家听了有点意外,又好笑:“这次怎么不藏着掖着了?
以前为了防老爷子,你可就差随身带个滑翔翼或者隐身衣了。”
“这次不用那么麻烦,”闻景眼尾的弧度都带着无谓,眼底笑意更是薄得很,“七号楼1502。
这次只要你们乐意,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铁桶我都不介意。”
老管家笑容一收,声音跟着冷了,问:“有人敢对你不利?”
“不是我。”
“那是谁?”
闻景没说话,隔着车窗就瞧见了几十米外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微怔了下,伸手去推车门,“停车。”
压着话尾,轿车急刹。
前面两人还没回神,闻景已经稳住身,推门走下去了。
神色间罕见地带上了点……急切?
老管家看得发蒙,等一反应过来,他也连忙跟着下了车。
而车外,闻景一边走近,一边眼神警惕地观察着站在苏桐身边的那个女人。
从站姿和身体紧张程度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威胁性高的危险人物,侧露的掌心和虎口位置也没有明显茧痕……
没等闻景分析完,目光焦点处的苏桐就若有所察地转回身。
然后她露出个淡淡的笑,跟身边的女人说了什么,才冲着闻景招招手,“闻景,这边。”
闻景淡去了眼底的警色,勾唇露出个无害的笑,快步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他也没忘先快速扫了一遍女人身上可能藏着威胁物品的地方,然后他就听见苏桐轻笑着贴附到女人耳边。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新找到的线人,他叫闻景。”
女人把目光落过来。
闻景配合地点点头,宛然一副无害青年的温和模样。
苏桐此间望向了他,杏眼微弯:“闻景,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妈妈。”
闻景:“?
!”
苏桐是半个小时前接到妈妈电话的。
那会儿她刚把空置了半周的房间做完清扫,顺便给电视台带她这个新人的“师父”孙仁打电话销了假。
老孙就在电话对面,一边嘬他那口青茶,一边操着他那塌了天也不紧不慢的语调,“急什么嘛?
难得补个年假,多给自己放松两天,做个马杀鸡什么的呀……”
“不了师父,”苏桐这一年早就见惯了孙仁不着调的德性,也知道这人的真性情,她在电话这边微微一笑,就给人堵了回去,“我有两份稿件还没收好尾,不尽快回去不放心。”
“放着假还惦记着工作呢?
难怪台里都说我是带了未来的台柱子。
你说说你一个刚冒头的小姑娘家,成绩越突出就越得收敛着点才对……整天搞得这么勤奋,是争着跟台长抢劳模还是怎么的?”
苏桐也不跟他顶,就用肩窝夹着手机,一边收拾床铺一边时不时应两声。
最后孙仁也说燥了嘴,又嘬了口青茶扔下结题语。
“行吧,那你就明天回来报到。”
“嗯。”
苏桐应了声,“师父明天见。”
“好好享受今天晚餐啊!”
临挂电话前,孙仁突然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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